發問那人一窒,顯然他擔憂的是異獸會不會踩傷人命,可不是連城市禁飛都不知道的鄉巴佬。
就在這時,前方街區隱約傳來驚呼聲,仔細聽,夾雜著一些重物傾倒、人群奔跑、還有一兩聲地行獸的嘶鳴。
若有人一直在高處觀察那兩波騎者,就可看到這樣一幅街景。
先行的紅衣少年,雖然在城中不能飛行,但每一次起落輕盈如雪落,準確地從人群空白處躍過。
可后面那隊藍衣武士就沒這么好的本事了,長街前半段驚險萬分踏過,后半段的人群聽到消息遲,避得也慢,一連掀翻好幾處攤子,滾倒數名行人,萬幸的是無人被地行獸直接踩中。
茶棚里眾人不用看,也能猜到那動靜是縱馬驚了人群,大多現出了然之色。
那揚州人動了動,像是又有什么話要說,旁邊的同伴突然伸手拽了他一下。
先前訕笑那人,眼珠一轉,略提了提聲音,道:“諸位離家在外,家中老母賢妻幼子所求無非平安二字。故而每到得一地,且謹記‘入鄉隨俗’四字。”
有人聽得有些意趣,就接著話頭問:“玉京又有什么鄉俗?”
那人笑瞇瞇,打開桌上的包裹,里面是兩片巴掌大小方形金石木,一柄黑底描金邊無字折扇,最后拿出來一個小缽,上書“財從口里出”。
眾人恍然,這原來是個說書人,于是有往缽中放銅幣,叫道來一段的,也有扎著手不給錢,卻拉長耳朵準備聽一聽的。
說書人并不計較,金石木在掌中靈活地翻了一轉,打出鐺的一聲脆響,開始娓娓道來。
“如今凡在外行走的,到得一地,皆要記得去抄一張‘平安符’,亦即各城修道有成、極尊極貴的仙家門派和姓氏,若連這個都不知,只怕不經意沖撞了,又怎能趨吉避兇,平安求財呢?”
“本城還好,不是修士之城,沒有仙門駐扎,又是通商大埠,因此規矩不多,行事活泛,只要記住涂、付、燕、陸這四個姓氏的大族名門,也就夠用了。”
說書人又細細說了那燕爺的來歷。
與燕開庭本人方及弱冠的年紀比起來,這尊稱有些老成,實是因為他的身份,乃雍州著名匠府“天工開物”的主人。老府主已過世,因此燕開庭年紀輕輕就大權在握。和涂家二公子涂玉永、付家大公子付明軒、金谷園商會玉京座主陸離并稱“玉京四公子”。
說書人口才便給,風土人情說得動聽有趣,提到真人真事,則不免春秋筆法。不過那位性情狂放不羈的燕爺,點花魁、養舞姬、好華衣美食,這愛好怎么聽都是紈绔的意思。
守著茶水爐的掌柜閉目養神,仿佛什么都沒聽見的樣子,耳邊那些聲音不管是憂民的、暗諷的、別有所指的、借場子賣藝的,他連眼皮都不掀動一下。
掌柜面前排開十多只盛滿大麥茶的海碗,旁邊放了個裝銅幣的小簸籮,任由客人自己動手取水扔錢,不到海碗用光,他是不準備睜開眼睛的。
忽然掌柜打了個激靈,他仍沒有完全睜開眼睛,只掀起眼皮,撐開一條縫往外瞧。
不知何時,茶棚里除了說書人,就只剩角落一個布衣少年。這未免有些奇怪,茶客大多只坐一碗茶功夫,前面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但此時近午,本是人流高峰,也該不斷有新客進來才對。
除非……
掌柜從半開半合的眼角飛快往外面瞥了一眼,除非外面小廣場有人攔著,不讓人進茶棚。誰能在城門口,如此不動聲色地控場?
掌柜似乎是打定主意,就不把眼睛睜開,權當自己睡著了。
這時,布衣少年起身,走到說書人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