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七嘴八舌,夾雜著水花拍擊,大船連鎖解體等等雜音,到了后來竟是都不怎么聽得清具體在說些什么了。
與此同時,“銷金舫”斷成兩截的船體,分別向側邊緩緩傾倒,同時還在慢慢下沉。風帆所在的那一部分,平衡更差些,看那側倒的角度,很可能碰到水面后既會翻覆。
這時,涂家的門客和仆從現出忙而不亂的名門素養。最先的混亂過去后,兩名衛隊長立刻合力將風帆砍斷,以減緩船體傾斜的速度。
剩下的三人一組,從船底向上,一層層穿梭搜救,將里面的乘客和水手全部聚集到甲板上。“銷金舫”船體龐大,要完全沉沒還需要些時間,應該夠他們放下救生艇,將人轉移出去了。
幸好涂玉永今天算是包下了“銷金舫”,船上都是些他們兄妹的狐朋狗友和幫閑門客,比起平日里對外做生意時候的人數要少太多。而且諸人大多功力修為都過得去,雖然受驚,但無性命之憂,最多是運氣不好,受點輕傷。
而旁邊同樣被嚇到的“漪蘭舟”,雖然前面有摩擦,也不能袖手旁觀,已有水手奔到船舷邊,往下放救生索。
在這一片喧囂之中,燕開庭的紫衣在午后明亮但沒什么熱度的陽光里,像是畫布上那沉暗又濃烈的一筆,色彩絢麗至刺眼卻又充滿冰冷意味。
讓人不得不投注目光,但又恨不得馬上移開眼睛。
就像聚集在“銷金舫”殘骸上,甚至“漪蘭舟”上的哪些人,每一雙眼睛都充滿畏懼,每一雙眼睛都充滿敵意。
“漪蘭舟”的這個角落可能是惟一安靜的地方,大廳里的客人們,無論本地人還是外城人,都在說著同一個話題。
或者是一次又一次地宣揚那個太過年輕,德不配位匠府主人的過往“事跡”,或者是義憤填膺聲討,今天這場光天化日之下恃器行兇的暴行。
可能是今天看到了太多急轉直下的戲碼,蕭明華一雙明眸有些呆滯,感覺自己腦中已是一團亂麻。
她遲疑著道:“我沒聽錯的話?他們都在說,那姓燕的小子,為了給這船上叫臨溪的那個女人出頭,又打不過涂家那誰,竟然倚仗仙兵之利,把人家的船打沉了?”
“呃,沒錯。”郝明華的臉色也很僵。
“那這又是啥,難不成是假的?”蕭明華盯著桌上紋絲不動的泰初錘,眼神有點發直,“還是說那小子能徒手劈開一座三層的大船?”
這當然是沒有可能的。普通修士的標準力量單位是百鈞,徒手千鈞已是介于一流和二流之間的高階戰修。而要劈開一棟三層小樓,那至少得三千鈞力,若控力法門同樣強力,都能斷開河流了。
在座的誰都不傻,這明擺著是一樁栽贓陷害。只不過因為仙兵主人的粗心散漫,又或其它原因,最重要的道具不曾帶在身邊。于是,看在他們這幾個誤打誤撞的知情人眼中,已經變成了一個笑話。
然而他們四人本是隱匿行蹤來到此城,又會不會因為面前這把泰初錘,引起旁人不必要的注意。再想深一層,“花神殿”為什么要將會面地點放到“漪蘭舟”,又擺出臨溪來接待沈伯嚴?這個圈套套的僅僅是那個行止另類的紈绔嗎?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許夷山最先想通其中關節,面帶憂色地道:“大師兄……”
沈伯嚴站起身,淡淡道:“不要去碰那把泰初,外人不走到桌邊是看不見它的。”
三人立時知道,沈伯嚴應是又布了隔絕視線的符陣。
不待他們再多問,沈伯嚴扔下兩字“等我”,身形忽然從原地消失,只留下一縷灰煙,搖曳了兩下就徹底散去,竟是用了移形換位的遁術。
這個道法只是短距離傳送,幾乎立刻,沈伯嚴的身形從“漪蘭舟”頂樓右側的房間里顯現。
房間頗大,占了整個三層樓的一半面積,中間用博古架和屏風分隔成會客、更衣和小憩區域,擺設物件不算最昂貴的,但件件都十分精致。
屏風后面擺了張左扶手的美人榻,其上影影綽綽,似乎有人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