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近千道目光,也隨著嘉佑帝的移動而移動。
待走到盡頭,繞到書案后的靠背大椅旁,嘉佑帝轉身坐在椅子上,對著眾人道:“朕知道,爾等皆是受了兗王的蠱惑,這才做了錯事,圣人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們能夠迷途知返,朕一定會從輕處置。”
“若是執迷不悟的話,你們最多也就是取了朕和皇后的性命,可外頭圍著的神武軍,還是一樣不會放你們離開!”
“而且你們若是當真翻了弒君之罪,到時候可不是一死就能解脫的,你們的父母妻兒,兄弟姊妹,同族兄弟,九族皆要收到牽連。”
吳光遠立即站了出來,高聲說道:“君無戲言,況且陛下乃是千古未有仁善之君,你們自己不要命,難不成連父母妻兒的命也不要了嗎?”
此言一出,大殿之內肅然一靜,幾乎落針可聞。
這話說到了無數禁軍將士們的心坎之上。
禁軍選拔,大多都是選哪種拖家帶口的良家子弟,因為這樣人心有牽掛,更加容易掌控。
先前他們愿意跟著兗王造反逼宮,那是因為兗王給他們許諾了他們所無法拒絕的巨大利益。
富貴榮華,封妻蔭子,哪一個當兵的不想如此。
可隨著兗王的死去,兗王先前所給的所有許諾,那些所謂的榮華富貴,名利權勢,也在頃刻之間煙消云散。
忽然寂靜的大殿之中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那是鋼刀落地,和地磚相觸,發出的碰撞聲。
無數人的目光被這一把落地的長刀吸引而去。
扔刀之人臉上滿是懊惱,一邊搖頭一邊自責的喃喃自語:“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更不想連累父母妻兒······”
從古至今,人都是從眾的,有了第一個,自然便有第二個,第三個·······
大殿之中,兵刃落地之人練成一片,沒一會兒,殿內便再無一人手持利刃。
嘉佑帝一直懸著的心,也終于落了地,可面上卻依舊如常,沒有半點變化。
畢竟嘉佑帝也是人,是人都會怕死,而且若是被這一群已經陷入絕境的軍漢們把刀架在自己和皇后的脖子上,用他們夫妻二人的性命,威脅外頭來救駕的禁軍們,在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離開皇宮,逃離東京,那到時候,朝廷的臉面都得丟盡了。
整個趙氏皇族,日后怕是再無威信可言,到時候嘉佑帝便是死了,去了九泉之下,也沒有臉去見趙氏一族的列祖列宗。
估計到時候都不用等他死,太祖和太宗還有真宗等人的棺材板都得自己翻過來,他們幾人從棺材里頭跳出來,輪番教訓他這個丟盡了趙氏皇族臉面的當朝天子。
嘉佑帝心里頭也恨這些個跟著兗王一塊兒造反逼宮的禁軍,恨他們眼中只有榮華富貴,卻全然忘了忠君愛國。
恨他們在宮中大開殺戒,大肆殺戮內侍,凌辱女官,淫亂宮闈。
可恨歸恨,為了朝廷的顏面,為了趙氏皇族的顏面,嘉佑帝也只能把打掉的牙往肚子里頭咽,把這些苦都壓到心里去。
曹皇后老早就信步走到嘉佑帝身邊,拉著嘉佑帝的手,二人扭頭對視,目光相觸,看著嘉佑帝眼中的無奈,曹皇后送上堅定的鼓勵眼神,及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帝后二人這才攜手朝著殿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