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朱厚照對待宗室,則略顯刻薄之意,遠遜其父善待宗親之德……
如此重情之人,與讓自己父親絕嗣之人所談,非是責怪,而是勉勵?
果真大行皇帝誠圣人之德,以德報怨,以國家為重不成?
若真如此,何至于正德年間,國事蜩螳?
何至于正德年間,月月有百姓起義,朝廷束手無策?
是故皇帝此言,不是為大行皇帝粉飾,便是為自己塑立金身,舍此之外,百官無作他念!
但無論其原因何如,但此時這番圣言,則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天子圣道已立,內圣外王之道已經熟稔于心耳!
可皇帝已經故意提出問題,難道百官不能解答?
那還要百官何用?
于是乎文武百官,盡皆將目光投向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既稱地官、大司徒、又稱度支、計相,其在大明所有文官衙門當中,惟有吏部能夠出其右,地位舉足輕重。
戶部素來皆是國家錢袋子,而今用錢之時,眾人看向戶部尚書,實乃理所當然之事。
戶部尚書楊潭,字宗淵,號紫泉,直隸保定府新城縣人,錦衣衛官籍,成化二十三進士,正德十四年掌戶部尚書事,雖然算不上老戶部,也算頗有資歷。
此人雖然與楊廷和非同科、更非同鄉、同師、亦非同學,也未曾與楊廷和同在翰林、詹事府。
然他與楊廷和對于皇帝年少,朝臣需多加輔佐,毋使再生正德之事的政見相同,故而以楊廷和馬首是瞻。
本來此事他并不想摻和,哪怕他與楊廷和政見相同,但于朝政風波而言,其素不插手。
楊廷和上,百官上,他就上,若不然則緘口不言,但也絕對不會認同天子胡作非為。
故而一直以來,從不與王瓊一般,急于表態,反復橫跳!
可今日之事,落在他頭上,其避無可避,之后咳嗽一聲站了出來,俯首下拜:“圣人仁德愛民之心,著實令我等公卿汗顏。臣縱觀歷代國史、實錄、起居注、野史、別史、禆史、雜史、筆談,未有聞富擁四海之尊,會因朝廷拮據而不婚矣!
臣嘗聞《國語》有云:‘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今陛下之巍巍圣德,臣不知所言!
臣又聞:‘天下皆可苦,萬不可苦君父!’
今國庫固然拮據,若用于大婚,則臣不敢推脫,故膽敢苦一苦天下黎民,將賑江西之災與遼東之饑款暫先留下,先用于陛下大婚,待夏收之后再行賑災!
所謂圣躬有罪,罪在萬方,萬方有罪,罪在臣一人!國家無錢及時賑災,皆在潭尸位素餐,無關圣躬之事!
臣罪同丘山,伏惟陛下圣明決斷,賜臣一死,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若說明朝官員不學無術,也確確實實不學無術,比如典型的年號錯誤,大家硬是用的不亦樂乎!
再如方孝孺誅十族,《太祖洪武實錄》、《太宗永樂實錄》并無,最先看到記載這是祝允明一本筆談之中,可是后面的《熹宗天啟實錄》居然給加上去了,簡直是奇哉怪也!
還有《元史》明文記載,紅巾軍是賊,居然也能堂而皇之刊印,實在令人大跌眼鏡。
可要是論其引經據典,則各有本事,且還是如數家珍,倒背如流!
例如《國語》以及歷代國史、實錄、起居注、野史、別史、禆史、雜史、筆談等,本非科舉主考之物,唯有策論之時,需引古代之事敘說今人之局,只需觀看其中一二足以。
然而楊潭卻能一一閱覽,且各有心得,能夠將此類書籍之中掌故,了然于懷。
與君王奏對之事,總能口出一二典故,用來勸說君主。
實在令人大受裨益,嘆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