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楊廷和長嘆一聲,隨后心有戚戚長道:“國朝多事之秋,國君年幼,毛部堂還需費心輔佐。”
近來皇帝大發神威,逐步剪除楊廷和黨羽,不少官員因為與其同氣連枝,故而被免官、遷官,這不由讓其不心生凄涼之感。
皇帝太過圣明,不久之前下令甄選勛戚子弟待開經筵之后一旁侍讀,從而拉攏勛戚之心。
為避免文官不允,又下令勛戚之家,盡數付送國子監讀書,考核不通者不得襲爵,又拉攏群臣之心。
不過悄然之間,依然掌握朝廷大局,只要不是太過肆意挑戰祖宗成法,基本上群臣再也無力反抗。
所有政令幾乎通暢無阻。
對于剛剛登基的掣肘,也已然消失不見!
最重要的,乃是皇帝極為精明,從來不在規矩外說話,一切事情皆在規矩內。
即使規矩之外,必然也有慈壽皇太后在背后支持,故而近日以來,一切政務、法令幾乎無人勸諫,更莫談阻止。
此消彼長之下,楊廷和退意愈發強烈。
自四月二十三登基,抵五月初一,近一旬時間內,自己勢力依然近乎消失殆盡,而皇帝勢力一日勝過一日。
皇帝對于自己之意,楊廷和心知肚明,這也是其不想繼續在任原因之一。
毛澄一聽此言,便感覺楊廷和好似心有所指,遂追問:“石齋公何意邪?”
“火色上騰雖有數,急流勇退豈無人?”
楊廷和并沒有過多解釋,而是引用蘇軾《贈善相程杰》一句詩來表達此時心情。
“國君初踐大位,庶務繁雜不堪,公何以此意?”毛澄頓起惶恐之色,連忙追問楊廷和。
楊廷和有濟世安邦之才,又才剛過六十,與官場而言,并不算太過年邁,政治生命最少還有五六年,完全沒必要此時致仕。
皇帝不滿楊廷和,固然眾所周知,但眼下尚未激發矛盾,雙方還算頗為和諧,至少表面看來,君臣和諧,何必急于一時?
而且眼下雖然大局已定,皇帝對于庶務也逐漸得心應手,處理國務不妥之處,也越來越少。
但一國之事,豈在朝堂?
近年天災頻發,勛戚、宗室、內官、士大夫兼并土地愈發猛烈。
百姓窮無立錐之地,富人阡陌連田,國家賦稅歷年逐漸,衛所廢弛,武備頹廢,如此亡國之景。
而楊廷和這般濟世安民之才,卻在此刻致仕,豈不讓毛澄錯愕?
且皇帝也并未有心讓楊廷和致仕,那又何故事先提及?
“予本愚陋之人,受泰陵、大行皇帝厚恩,得以入直文淵閣,為君王參贊機要,輔佐皇上安撫庶民,今已有近十年矣。
今上有堯舜之資,二王之德,必可致皇明中興,我又何必戀棧權位?”
楊廷和深知,此事未曾發生矛盾,不在于皇帝有多信任,而在于皇帝聰慧,知道刻意壓制矛盾激化。
是故群臣彈劾奏本,一律皆被留中不發,或是貶黜上奏之人,來維護楊廷和威嚴。
但并不能就料定,皇帝心中并未將此事放于心中,反而可能是皇帝,在靜靜等待時機。
一旦時機成熟,這些留中奏疏,都會被拿出來,做為楊廷和歷年罪狀。
此時若自愿請辭,還能落得個體面,真等到矛盾激化之時,縱使自愿請辭,恐怕也落不到任何好處。
“圣人雖有堯舜之資,然圣聰尚幼,元輔萬萬不可在此刻有退隱之心吶!”
楊廷和做為“遺老黨”骨干,若其此刻致仕,則此黨立刻便土崩瓦解,那當初何必如此努力?
且當今天子到底何如,誰也無法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