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陟長噓一聲,有些喪氣,正準備打道回府,與兄長從長計議一番,卻被一句話生生止住了去意:
“諮議參軍想要弄到田地,須從韋家打開局面。”
“你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嗎,”劉陟收回了伸往地上去撿馬鞭的手,反身瞪向馮全乂,“這種事情,不許你再提!”
也難怪劉陟如此緊張,這韋家不但是廣州第一大族,它的另一層身份,則是劉隱兄弟的母族。
其家世代都是達官顯貴,在曹魏時,劉陟母親韋氏的九世祖韋直善,便已經是馮翊、扶風二郡的太守、足足兩千石的大官。
而韋氏的七世祖的大名更是鮮有人不知;他既是玉璧大戰中,堅守玉璧五十余日,打得東魏權臣、后來的北齊神武帝高歡十余萬大軍傷亡過半的不屈守將;亦是北朝周國盡得南朝江北之地的頭號功臣——上柱國、大司空韋鄖襄公韋孝寬!
到了大唐天下,韋家顯赫也不減當年;韋氏的祖父韋丹,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韋丹歷任東川節度使、江南西道觀察使等職,并因功被朝廷賜予了武陽郡公的爵位;是一位功德皆備、名才俱全的良臣。
而韋家在嶺南開枝散葉,則要從咸通三年說起;當年朝廷將嶺南道分為東西二道;清海節度的前身——嶺南東道節度的首任節度使,便是韋丹之子韋宙;他上任之時,直接把家人全部遷徙至了南海。
正是遇到了韋宙這位貴人,劉隱兄弟的父親劉謙,才能從一個小小的賀水鎮將,升到封州州刺史的職位。他不但給了劉謙一展才華的機會,還將侄女嫁給了后者。
在這個前提下,劉隱才能在父親去世后繼任封州刺史,進而趁廣州內亂之時,入主南海,成為嶺南實質上的的封疆大吏。
而韋家在此之前就已經出了韋宙、韋荷兩位嶺南東道節度使,根基深厚;后又成了新任清海節度實際掌權者的恩主;他們聲勢更勝從前,地位也愈發不可動搖;如今廣州的田畝地產、商貿往來、官職任免,很大程度上受其左右。
劉氏清海軍也從韋家處獲得了不小的支持,如今兩家已是休戚與共,劉陟怎么可能把刀子往自己身上割肉呢;便是他自己有這個決斷,也得不到劉隱的絲毫支持,甚至還有可能被兄長懲罰一番。
此刻,劉陟心中只剩了一個想法:“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會陷入類似常大隊長“不反亡國,反則亡當”的兩難境地!”
“諮議參軍,其實下吏所說的從韋家打開局面,不過是想他們做個表率;其真實的付出,未必要有多少;還請你三思。”馮全乂一反常態的顯示了些許強硬,又勸道。
這句話倒是引起了劉陟的深思,他對韋家有并沒有多少好感,甚至對韋氏,也沒什么感情。方才其那么大反應的真正原因,一是不想因為利益分配,將本屬于自己盟友的一方給得罪了;二是顧及到待他甚好的兄長的感受。
但若只是去問問,其后果也不真的至于多么嚴重,畢竟劉陟還只是個虛歲十四的小孩。
“既然已經在那四五家面前吃了不少冷落,也不怕多這一次;就當先去探探口風,到時候跟兄長交代的,也更加詳實。”劉陟想到此處,恢復了些自信,笑道:
“你說的在理,我這便走一遭;有些事情,總要試一試才知道!”
說罷,翻身上馬,徑直朝著城中最大的宅邸騎去。
而馮全乂則恭敬的站在原地,向劉陟離去的地方行了個天揖,
“下吏替南海、番禺二縣食不果腹、衣難弊體的百姓,謝過諮議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