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安府。
這座丞相家宅,代表著無與倫比的權柄,幾乎是洛京這座帝都除未央宮之外的,又一個權利中心。
但今天過后,這座府邸可能就會失去過往的一切輝煌。
因為它的主人,大景丞相安寧,已然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景帝和李安站在屋外,身后跪倒著大片官員,陣陣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的哭聲,此起彼伏。
“吱呀——”
大門忽然敞開,從中走出數名御醫。
“何病?”景帝冷聲道。
“稟陛下,丞相無病,只是……”一位資歷極老的御醫嘆了口氣,“只是壽元枯竭,即將壽終正寢。”
景帝隱藏在袖袍之下的雙手猛然攥緊,指節發出咯咯聲響!
李安無聲嘆息。
病可醫,壽元將盡,拿什么救?
屋里那個老人,那個名為安寧,官至丞相,權傾朝野的老人,其實在稷下學宮之中,只是個說話文縐縐的老頭子而已。
稷下學宮的三年學習,那位老人給過李安的儒道分身許多幫助。
“我想去見他最后一面。”李安站在屋門前,低聲道。
“一起吧。”
景帝面無表情,推門而入。
李安緊隨其后,一步踏出,樣貌變化,變成當初儒道分身李沐秋的樣子。
屋內擺設簡潔,除了一張床榻之外,便唯有一盞燭火燈架,且只點燃了其上的一根燭火。
二人進門,也帶來了一絲外界的清風,引得那微弱的昏黃火光一陣搖曳。
燭火搖曳,床榻上那老人的臉龐也隨之忽明忽暗。
“陛下……”
安寧吃力地睜開渾濁眼球,看著來到床邊的景帝,臉上有一絲愧疚。
“抱歉……老臣……老臣……要食言了,沒法再陪陛下您走下去了。”這位大景丞相的聲音,沙啞至極。
景帝伸出雙手,輕輕握住他那雙如老樹般褶皺密布的枯瘦左手。
“沒關系,你已經陪我很久了。”他好像很克制,但聲音里的哽咽,依舊清晰。
這位人間帝王的眼眶微紅,“老家伙,你為什么就不能再撐一個月?一個月就夠了……只需一個月,我就能要回你們被奪走的壽元了啊……”
“是嘛!”
安寧臉上忽然出現紅潤之色,氣色漸好,聲音也不再虛弱,反倒是中氣十足,“這么說,北域那邊,陛下您也平定了?”
景帝看著他這幅樣子,非但沒有半點喜悅,反倒是眼中悲愴之色更濃。
“平定了。”景帝輕聲說,“蒼梧都統一了,收攏氣運也就一月時間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安寧臉上浮現笑意。
他望著房梁,喃喃道:“望我人族后輩,人人如龍,皆生而自由,不受天命左右。”
“會的,會的……”景帝只是低聲重復這兩個字,肩膀顫抖,不見哭聲,卻有豆大淚珠滴落在地。
“陛下。”安寧反握住景帝的手,用渾濁的雙眸看著他,“老臣死后,儒道氣運……誰來承接?”
“你早有布置,對么?”景帝苦澀道,“你前陣子那些舉動,原來就是在為他鋪路。”
“他會是一個好丞相。”安寧笑了笑,“老臣死后,他一定能好好輔助陛下,為重獲自由的天下百姓,謀福祉。”
“朕知道的,你從來沒有看錯人。”景帝輕輕點頭。
“謝陛下。”安寧輕聲一句之后,微微側頭,望向一旁從頭到尾皆保持沉默的李安。
“是沐秋啊……”
這位老人笑了笑,就像是當年在稷下學宮一樣,問了句:“最近都讀了哪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