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國,魚糧道左,一處無名荒山,相傳此地乃前朝古戰場,封土成京觀所在,這些年來,風吹日曬,積沙落塵,略有薄土,大概是陰氣太盛,遍地枯黃荒草,就連野羊烈馬都繞道走,很是晦氣。
仲夏夜,書生游畢方入山尋仙訪道,誤了時辰,上不著村,下不著店,舉目遙望四野八荒,瞧著道左遠山一點野火,估摸著應該是有人,趕緊飛奔而去。
夏季多雷雨風暴,恰逢其時,天空雷鳴炸響,烏壓壓黑云,宛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一股悶熱水汽洶涌澎湃,書生心里發慌,雙手著緊抓住書箱系帶,腳下跑地快如車輪。
那點野火越來越近,游畢方眼力不錯,瞧著光影模糊,顯出一座荒廢寺廟輪廓,心里又驚又喜,腳下卻不敢有絲毫松懈。
沖到近前,書生才見到野火一堆,周圍坐著虬須大漢,采藥山客,云游僧等三人,只是沉默不語,就近烤火還分作東北西三方,應當是互不熟悉,暗暗松了口氣,顧慮到身后雨云迫近,卻還是提起精神,沖進荒寺破廟再說。
虬須大漢一身黑衣皂服,腳下蹬著一雙厚底官靴,顯然并非江湖中人,腰間一口皮袋,有些滑膩,雙腿盤膝而坐,橫置著一把鐵尺。
他遠遠地瞧見一介白面書生飛奔而來,估摸是為了躲雨,按理說,他該起身相迎,此時卻心有旁顧,不能給對方體面了。
采藥的山客本是水上行舟的荊蠻后人,腳底板有鱗片,水性是極好的,聞到空中彌漫的水汽,空冥溟濛,其色郁郁,心里不勝歡喜,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只是閉目養神,也是不語。
云游僧一身白色繒衣,乃是上好的綢料,一路游歷山水,風餐露宿,卻是一點顏色都未曾褪去,顯然并非普通的行腳僧。
負笈書生剛剛踏近古寺山門,便看見傾折倒下的匾額,斜躺在門柱上,蟲蛀蟻蝕,坑坑洼洼,多有殘缺,像是被野狗啃咬過似的,破損地實在是嚴重,隱約只能瞧見三個大字,般若寺!
游畢方有走馬觀碑的本事,把這古寺破廟的名字記在心里,往前闖過山門,逕自沖進廟里。當他前腳越過及膝高的門檻,一聲驚雷平地起,煌煌閃電粗如千年古樹,近在山麓,照得天地之間一片雪亮,恍如白晝。
誰知,廟中三人臉上毫無驚色,此情此景落在負笈書生眼里,心里不禁咯噔一聲,一時間敲起退堂鼓,后腳不免停滯了片刻。
驚雷響于天際,不停地翻滾梭巡,來回掃蕩,起先還是幾顆黃粟大的雨滴,噼噠噼噠,打在廟宇屋頂琉璃瓦上,不多時,瓢潑大雨猛降下來,黑壓壓地天色,就像一口黑鍋扣壓下來,雨幕稠密,連不遠處的山門都看不見了。
游畢方臉色訕訕,為了躲雨,還是咬咬牙,橫下一條心,壯起膽子,神色故作坦然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