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無憂子的臉色比上次還差,他把游畢方拖出充斥香氣青煙的房間,來到四水歸堂的天井,猛地想起什么,就又不說話,陷入難言的沉默里。
游畢方樂得如此,嘴里念念有詞,雙手合掌,竟然無時不刻在祈神求福,比凡夫俗子還沉迷此道,信甚至哉。
無憂子不虧是半步地仙,很快就從噩耗打擊中回過神來,看見游畢方如此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哼地一聲,動用了一絲雷霆樞機之力。
游畢方耳邊如響驚雷,瞬息間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不以為意道:“道友神思不屬,顯然受到了莫名驚嚇。能夠撼動地仙心智,恐怕是天大的禍事,好在只是看著很大,只怕這禍事落不到道友頭上。”
無憂子聽到這里,心里暗暗吃驚:“道友并未出過遠門,卻對千里之外的消息,如觀掌紋!貧道佩服,佩服!”半步地仙點了點頭,“不錯,的確有禍事了!”
游畢方立即乖巧地露出洗耳恭聽的模樣,惹得無憂子哭笑不得,笑罵道:“討打!你這憊懶玩意,真真是皮癢,欠收拾了。”
自覺簡短寒暄已過,游畢方正色斂形道:“道友,你也就別賣關子了。說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弄得連你也道心顫抖,失了方寸!”
無憂子輕輕點了點頭,隨即嘆了口氣,感覺將近來的郁悶傾瀉一空,方才開口緩緩道:“我早就知道,旁門左道內潛藏著朝廷的人。萬萬沒想到,地宮消息走漏了風聲,竟然被朝廷咒禁司的高功真人聽聞,特意請了十二條戒律,正在向西涼國趕來。”
游畢方豁然起身:“朝廷!”整座院子的氣息,近來與他息息相關,如此驚悚一動,彌漫左右的香氣,化作金花朵朵,如珠垂落;溟濛青煙,化形出各種獰神惡獸,露出獠牙利爪。
無憂子瞧見異象,心里有些訝異:“此子羽翼已豐,爪牙已銳!前后才幾日而已,竟然能煉法如此,果真不可小覷!”
身為半步地仙,無憂子自然是不懼眼前法力幻化之象,甚至可以吹口氣,輕易滅了它們,不過顧慮著游畢方乃是此地地主,一草一木皆祖產,一絲一毫是家當,自然是不會如此蠻橫無理。
“朝廷!”游畢方又重復說了一次。自詡為方外之人,正是為了脫離朝廷掌控,可是天下之大,哪里沒有朝廷法網,除非真的前往八荒九蠻,只是窮山惡水,精怪橫行,妖民遍地,也不是好相與的地界,像他這般待在邊疆之地,散流修士里竟然十有**。
無處不在的朝廷,有如一座大山,壓在所有人的頭頂上,沉甸甸的,無論它在與不在,都不能借故無視。
游畢方在院子里來回踱步,心里瘋狂地權衡利弊得失,終于下定了決心:“我等闖入地宮,定會被官面上定個盜墓之罪。朝廷來人了,那便是發掘墓穴,稽考金石,證實古學。現如今,我等只能冒險先走一步,搶在朝廷咒禁司法駕蒞臨前,再探前古諸侯地宮。”
無憂子趕緊起身道:“貧道聽聞朝廷來人,道心就失守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還是道友好決斷。貧道與一眾旁門左道的,就聽道友所言!”
游畢方聽到這里,就知道壞了,這件事怎么變成自己做主,可以號令旁門左道的群修:“這不是把我放在架子上烤?無憂子,你太壞了!沒想到,你這仙風道骨的地仙,竟然也學會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擺明是在坑我!”
可是,心里藏著的話,游畢方不方便當面說出來,盡管暗中咬牙切齒,臉上反而笑瞇瞇道:“貧道不過一介散修,何德何能,可以對旁門真人、左道高士發號施令。”
話說到這份上,才見修士真本色。游畢方笑道:“不過,旁門左道各道脈都有嫌隙,彼此很不對付。若是讓貧道作此盟主,卻也不妨事,反而能得居中調停之利,與各道脈并無沖突。”
無憂子鶴發童顏,臉色原本不錯,聽了這番話,頓時臉又拉長了,眼底更是泛起濃濃的苦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