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道人不以為意道:“小道小術?然也!我說,大數都從小處計,道士阡村由我而來,幾個家族都是當年度化,入我門下弟子之后人,彼此利益攸關,方能結成一體,同進同退。就是這吳家……”
謝云煙笑道:“前朝敗軍余孽,落草為寇之后人,發家資財沒準還是賊窩藏金。又趁著新朝開國,徹底洗白上岸,令人無法漠視,十分難忍!”
游方道士想說的話,都被對面而坐的謝云煙說了,當下灑然一笑,沒有說話。
謝云煙笑道:“老實說,對吳家我也不喜。我給了吳家前后三次機會,施粥積功,以削劫數,祭煉木器法劍,鏟除禍根毒瘤,與我便宜行事,沒準還能翻盤過來。可惜,劫氣入腦,吳家竟然統統不信,這才斷送了最后一線生機。”
游方道士聽了這話,笑笑點頭,沒有說什么,反正最后己方陣營還是贏了。
謝云煙笑道:“可是,吳家家主進士及第出身,朝廷倒查三代,已經弄清楚底細究竟,不日就將這家打壓下去,旁系分支一個都跑不了。哪像道友只盯著吳家本家,忘了那些吳家在外為官的家族子弟。”
游方道士面色一緊,不知道應該說什么,良久過后,才嘆道:“旬月前,貧道才由香火祭祀喚醒,委實不知這般情狀,一甲子前信手拈來的謀略布局,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大部分都是當年舊人的后裔手筆。”
謝云煙笑道:“這個我倒是相信……被你帶歪路了。貧道的意思,善惡有報終是道術,糊弄凡夫俗子,哄他們開心高興也就罷了,并非通天大道,長生不朽的功果。任憑你吹破天去,要解決吳家上下,還是得朝廷法度來。”
游方道士橫眉冷眼:“你這道人自家修行法力神通,全是從別處借來的。烏龍山山君還不是山神,不過是一頭巨妖,借它法力神通,與旁門妖道有甚區處?最讓我不能忍的是,你身為方外之人,言必稱朝廷,口口聲聲規矩法度,莫不是被朝廷招募,甘作鷹犬罷!”
謝云煙笑道:“貧道固然是擅長借力借勢,借烏龍山山君法力修自己的道行,也是有大愿大行的,這身本事也不是憑空得來,帝力于我何加?我說你這小道目光短淺,看不清現實……”
游方道士忿忿不平地拍案而起,喝道:“你這方外野道士,不知玄門道統法度,著實無禮地很吶!”
謝云煙擺手笑道:“你這道人莫要咋呼作勢,莫非你看不清現實?新朝開國定鼎天下至今六十載,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鎮壓所有不法之徒,甚至喊出開國后不許成精。中原古九州范圍內,城狐社鼠統統絕跡,寺廟觀宇具是泥塑木胎,毫無靈應可言。也只有湘陰烏龍山這般化外之地,才有山君木客出沒,你敢說這不是大勢?”
游方道士頓時啞然,什么火氣憤怒都消失不見,想到了當年龍氣法禁隨著一輪金紅大日升起,鎮壓六合八荒,喃喃自語道:“東方紅,太陽升……”
謝云煙心里一動,察覺到一絲道傷的痕跡:“道友一個甲子前隕落,想必也是參與扶龍庭,可惜兵敗如山倒,你也隨之陪葬,神往永息了!”
游方道士被人說中痛處,哪怕有許多話可以辯駁,卻始終一言不發。
謝云煙笑道:“你這道人橫插一手,吳家本家倒是應劫隕落了,幾百口作了血祭,讓你在冥土有了立足之地,吳家消亡后,多出來的田地房產,被你這道人的信徒弟子后裔分了,也是人人有份,家家有進賬。的確是善我者善,惡我者惡。”
說到這里,謝云煙話鋒一轉:“可惜,如此一來驚動了朝廷,貧道估摸著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欽天監的祭酒法士蒞臨,核查此事全貌。哪怕道友全程沒有插手,樹鬼?陰陽全身上下,滿是你的道韻,不好辦罷!”
游方道士猶自犟嘴,橫不講理道:“貧道有瞞天過海之術,混淆天機之能,定然能全身而退,日后卷土重來!”
謝云煙笑道:“這就是知道朝廷法度的利害,不敢直面應對,只能曲線自救了。殊不知,天地廣大,天地之間朝廷最大,可是朝廷也是由一個個凡夫俗子組成,加上開國多年后,朝堂上派系林立,地方上山頭眾多,彼此之間利益一致,矛盾卻更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