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紀歷只是煉血三重,與無漏之身還差著一些火候。修行之上,差一步就是難以企及的鴻溝,使得紀歷活生生被壓死。
說來可笑,被氣運壓死,除紀歷之外,怕是很少有人,能享受到這般死法。
紀歷躺在病榻上,手掌不知為何,控制不住的顫抖,在見到姒伯陽之后,他強撐著壓下了心頭郁氣:“我兒,你來了,”
姒伯陽面色沉凝,默默的看著紀歷,低聲道:“兒,來了,”
紀歷渾濁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姒伯陽,最后帶著一絲滿意,含笑道:“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唉……”
姒伯陽的手指,輕輕搭在紀歷的手腕上,幽幽道:“阿父,您的身體已至如此境地,為何卻不告訴兒啊!”
在姒伯陽搭脈時,他發現紀歷的脈象,看著平穩有力,可實際上已然中空,外實內虛。
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紀歷燃燒的一干而盡,現在剩下的只是一具空殼,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轟然崩潰。
紀歷呵呵一笑,道:“為父的身體狀況,自己知道就行,說出來不僅于事無補,還會動搖咱紀府的人心,只會亂上加亂。”
他慢吞吞道:“既然如此,為父為何要說呢?”
姒伯陽蹙眉,欲言又止,道:“阿父,”
經過剛才的把脈,對紀歷的身體狀態,姒伯陽有了一個更為直觀的了解。
正是因為有了直觀的了解,姒伯陽才知道紀歷,實際上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就紀歷外強中干的身體狀況,說上一句‘藥石難醫’,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除非是得到某些珍貴之極的延壽神藥,為紀歷延續壽元,不然以紀歷的狀態,也就是在這幾日了。
紀歷顫顫巍巍的手,道:“兒啊,”
姒伯陽上前,握住紀歷的手,低聲道:“阿父,兒在,”
紀歷冰涼的手掌,拉著姒伯陽的手,用力攥了攥,呢喃道:“在,在就好,在就好,”
“我死以后,紀府一府的家業,就交到你的手上了,你可千萬,千萬不能讓這家業敗了啊!”
姒伯陽低聲道:“阿父,您放心便是,這家業無論如何,都不會敗的。”
紀歷聲音微顫,道:“我知道,我知道,這家業在你手上,我放心。”
“只是,放心歸放心,可你太年輕,太年輕了,年輕則氣盛,氣盛則是非多。”
紀歷沉聲道:“只怕,我去之后,你難以威服府中上下。”
姒伯陽平靜的安撫紀歷,道:“阿父寬心,兒自有手段,威服與眾。”
“呵呵,您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沒的,您現在最重要的,是要養好身子,等身子大好以后,自然不用擔心這些。”
“大好,”紀歷自嘲道:“哪里還有什么大好的時候,我啊,這是大限到了。”
“大限已至,徒呼奈何?”
紀歷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正是知道自身大限將至,紀歷對身后事,才莫名的有些惶恐。
他當然不怕死,能透支生命本源,修行到煉血三重的人,就沒幾個是怕死的。
只是,紀歷不知道,姒伯陽能否平穩的接過家業,他更害怕傳承十三代的紀府,就這么斷絕在他兒子的手上。
在紀歷的眼中,紀府家業的重要性,僅在姒伯陽這個世間唯一的血脈之下。
就連陪伴他數十年的老妻,與傳承十三代的家業相比,在他心中的分量,亦稍有不及。
夫妻之情分,不能說沒有。可在十數代先人的英靈下,紀歷必須要讓自己顯得再冷酷幾分。
驀然,紀歷悠悠道:“文兒啊,你名為‘紀文’,可你知道,你這個‘文’字,來自何處?”
“兒,知道,”
垂首思量片刻,姒伯陽肅然道:“文者,經緯天地曰文,道德博聞曰文,學勤好問曰文,慈惠愛民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