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陟接連吃了幾個癟,也學乖了,朝著自己認為最不像正確答案的選項猜去,“應是藩鎮軍士?”
“不錯,”平復了心情的王定保微微頷首,坐回了原來的地方,“藩鎮動亂與秦漢魏晉以來的叛亂有本質區別——前者大都是叛將作亂,士卒附從;而后者則是以下凌上的多,殺逐藩帥這類事情在藩鎮兵眼中、不過是如同吃飯喝水般的尋常事情罷了!”
劉陟的臉上則更加難看,如果真是如此,那想要讓藩鎮驕兵悍將服從就不只是除掉幾個帶頭生亂的軍官那么簡單了。
王定保倒像是已經料到了這副反映,并未有太大的驚訝,“廣德乾符年間,天下共發生藩鎮動亂一百七十一起,其中士卒引起的兵變就有九十九起,高達六成之多;算上三十七起將校作亂火并;以下犯上的叛亂占了八成!”
這一串串數字比其他任何證據都更具有說服力,劉陟感覺自己的認知完全被顛覆了,癡癡地說了句,“如此一來,就必須設置更精銳且值得信賴的士卒來震懾他們......”
“你能想象的到,那些藩帥自然也不是傻子,可沒有一個能成功。”王定保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微嘆一口氣,又介紹道:
“魏博鎮的樂從訓,募集亡命之徒五百余人為親兵,制衡牙兵,結果牙兵疑之,樂從訓只得易服逃出;再比如鎮海節度周寶,募親兵千人,號后樓兵,所領軍餉備于鎮海軍士;可這幫后樓兵,最后還是變得驕恣不聽調遣。”
“兩稅法后,地方軍資可自行截留;雖然一定程度上加強了節帥的權利,但也導致另一個問題——節帥與軍士對本鎮所得財賦分割上,決計難以達成統一。”
言至此處,王定保唏噓不已。
而這句提綱挈領的總結也令劉陟醍醐灌頂,他情不自禁地用政治書上的那句話把它復述了一遍——
藩鎮上下之間的主要矛盾,是藩鎮兵日益增長的貪欲與藩鎮長官想要緊縮財政支出之間的矛盾!
見這個十四歲的少年若有所悟,王定保也略感欣慰,他拍了拍劉陟的肩膀,沒有告辭便轉身離去。
等到劉陟回過神來,才發現亭中只剩下他和在一旁馮全乂,急忙吼道:
“怎么回事,那么大一個進士呢?”
“諮議參軍,他說自己急著去南海投親,先走一步。”
大唐遲暮之際的悲壯,也感染了馮全乂,以至于他說話的時候還用袖子遮住泛紅的眼睛,怕被上官看輕。
“那便好。”劉陟松了口氣,回憶剛剛瞥見的那雙還帶著些許淚痕的眼睛,心中對馮全乂又增了幾分好感。
愛國之人,總是值得人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