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旭日東升之際,一只家燕自節度使署上空飛速掠過~
而在燕子的正下方,一只離弦之箭如流星颯去,片刻之間便越過了那家燕映在地上的影子,“篤”地一聲正中在了遍布箭矢的靶心上;尾羽則余勢未消,顫了好久才歸于平息。
“郎君好箭法!”著一身淺黃交領襦裙的宜清走入大院,正看到這精彩的一箭,呼出聲來;而后輕移蓮步,走向那施射之人。
被宜清喚作“郎君”的,除了劉陟,哪里還有他人;不過他沒有因這稱贊而沾沾自喜,而是甩了甩酸痛的膀子,瞧了眼旁邊還剩半壺的箭矢道:
“這只是八鈞的角弓而已,我才用了不到兩壺的箭,手上便已經沒了力道,還是要多練啊。”
心里則又想著:這原主的箭術比騎術高明了不止一倍,我只是稍作練習,便已經能在三十步內穩中靶心了。
說話的功夫,宜清已經到了劉陟跟前,她取出一方汗巾,輕輕地拭著主人額上與鼻尖的細汗,同時問道:
“郎君近一個月練習射術,都不會超過卯時;今日怎么到了辰時,還未出門。”
那汗巾上的脂粉香氣弄得劉陟鼻尖癢癢的,他奪過宜清手上的汗巾,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南海跟番禺的稅,已經補征完畢,我也不用天天趕那么早下鄉了。”
宜清聞言,躊躇了一小會,低眉順眼地問道:“那我今日陪郎君去街市上走走,換換心情可好;或是去西郊的蕃坊,那里好玩的東西更多。”
“我只是不去鄉里,又不是沒有事做,今日去縣衙中有要事,你一個女子,怎去的了那種地方;再等幾日吧,上巳節也眼看就要到了。”
接著劉陟將汗巾團成一團,拋回給宜清,轉身扔下一句,“信我,下次一定!”
立在原地的宜清稍稍一愣,反應過來剛要回話之時,卻已看不見主人的背影……
南海的內城位于城北,東西不過二里地;劉陟從府中出發,須臾的功夫便騎至同在北城的縣衙,他下馬后將馬匹交給縣衙門口看守的白直,徑直入內。
哺一進后堂,馮全乂爬在公案上夢至正酣的形象便映入其眼簾;劉陟見狀一笑,心中起了戲弄之意。
他拔了頭上平巾幘上簪著的貂尾,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用那貂尾上的毛,輕輕撓著馮全乂的鼻翼。
“阿嚏。”馮全乂忍不住這股瘙癢,打了個噴嚏,而后用袖子擦了擦惺忪的雙眼,正要再睡之際,卻發現好像有什么人正擋在自己面前。
抬頭一看,他才認出來人竟是劉陟,登時睡意全無,一面起身一面說道:“諮議參軍,我這副樣子是因為......”
劉陟一手摁住他的肩膀,示意其不要起身;一手將貂尾插回幘上,喚起了馮全乂的表字,“德操辛苦了一夜,我自然是知道的;同你開個小小的玩笑,還希望不要介意。”
“那怎么會,”馮全乂放棄了起身的打算,取了桌上厚厚一疊紙,遞給了劉陟,“下吏已經整理完畢,請諮議參軍過目。”
馮全乂呈紙的那只手定格在了空中,因為站著的那位并沒有伸手去接;劉陟心中有些恍惚——這位初次見面時略顯冒失的博士,在與他共事的一個月內,已經展現出了相當多的過人之處。
這般想法可不是劉陟因體恤下屬產生的愛惜;而是在與馮全乂近的共事的時候,切身體會到的。
就拿他最不被劉陟放在眼里的身份——縣學的經學博士來說;在這等人命如草芥的亂世,幾乎沒人在意教授知識的的小吏是否盡職。
而馮全乂卻是一絲不茍,不但將縣學的教材歸置的井井有條,就連縣衙內其他的書籍,也都分門別類標記、排放整齊;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那么短時間給劉陟拿回《西齋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