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時值炎夏,但四五更天的夜晚,正是每日最冷的光景;瘆人的夜風與鬼節剛過、空氣中彌留著的一股肅殺之氣一起,將南海縣東的軍營四周襯地蕭瑟、荒涼;唯有那知了、蟾蜍以及各類昆蟲不住地叫喚聲,才給這地方帶來一絲生機。
在皎白月亮的注視下,軍營的轅門被悄無聲息地打開;隨后兵甲在身、銜枚橫口的牙外軍士卒便魚貫而出,秩序井然地向北進發。
營門兩側的大火盆燃起熊熊火焰,將門前的空地照的通亮;這搖曳的火光映到秦武兕的臉上,將他陰晴不定的面龐照地甚是駭人,也讓他望向手上東西的眼神更加冰冷。
“啪”地一聲,秦武兕直接捏碎了手中沾血的竹腰牌,而后望向營內;他的眼神迅速在黑暗中被吊著的幾具無頭身軀上聚焦,隨后一道陰狠的話語脫口而出:
“劉陟,你的下場,就跟這些被你派出來尋劉隱的小卒一樣——”
“身首異處!”
為牙外軍左廂先鋒的,乃是陳全忠的右一軍;右一軍兩千余士卒列成六行的縱隊,緩緩行進在野地中;明亮的月光直直地照在了他們的鐵盔上,反映出點點銀斑;這些銀斑錯落有致,竟隱隱約約在草地之上、勾勒出一條橫亙百步的銀色巨龍。
這兩千余人既不執槍,也不擎盾,更未攜帶弓弩;他們腰間都只有一柄橫刀,但甲胄卻極為精良;打頭的前幾個都,則是抗著二十余具輕便竹梯。
清海軍的營壘距離南海東門不過十里左右,右一軍只用了小半個時辰,便已能遠遠地望見龍驤軍營頭的大旗;陳存忠隨即下令展開陣型,這兩千余士卒當即應令,迅速分縱成行。
月光下宛如“銀龍”的縱隊,散作漫天星光;而后大陣迅速重組,聚成了半個巨大的銀色曲環;這陣型如同一只锃亮的銀碗,越過南國的灌木低叢,默不作聲地扣向那如甕中捉鱉的營壘。
但既然是上千人同時行動,再小的聲音也會放大千倍,鎧甲上鐵片輕微碰撞之聲,逐漸匯集成聲勢浩大的金鐵交鳴......
這夜正巧輪到張仲在草內潛伏做聽子,他正驅趕著身上的蟲蟻,一聽這不同尋常的聲音,當即打了個激靈。
而后張仲往外探了個頭,只見黑壓壓的一片敵軍已迫近了龍驤軍大營二里之內;他當機立斷取出身側的鳴鏑箭,欲向大營方向射去。
可施射的瞬間,張仲卻死死地扣住弓弦,不欲撒手——這是要是放出響箭,他很有可能暴露在不計其數的敵軍眼前,性命難保;想到此處,張仲緩緩地擱下了手臂。
“若是眼見他們襲營不報,我軍勝了,我則必死無疑;我軍敗了,田地也會被收回;好不容易分得的田地,怎能因你們這幫軍痞被收回!”
這股念頭讓他瞬間恢復了斗志,張仲又將弓拉地有如滿月一般,目光堅定地望向郁右里方向:“死則死矣,嫂嫂,我的買命錢,應該夠把侄兒贖回來了......”
一聲刺耳的哨響瞬間壓過了甲葉的摩擦聲,打破了夜晚最后那點寧靜;聽得這聲示警的其他斥候、聽子紛紛施射,將營前方圓一里的開闊地吵地躁聲大作。
倚著閘樓外墻昏昏欲睡的鼓兵終于驚醒,忙不迭的操起兩個鼓槌,重重地擂在了戰鼓蒙皮之上,一陣如雷貫耳的鼓聲隨即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