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便不想說什么了,意興闌珊站起來,道:“母妃好好休息吧,兒子還有事,就不……”
眼前場景忽然水波般晃動起來,諸般事物連同母妃的臉都在盤旋浮沉,那張臉上薄薄的唇一開一合不知道在說什么,他卻覺得那雙眸子光澤黏膩,像擇人而陷的漩渦。
天地在飛速墜落,青綠瀝金團鶴平棋天花仿佛當頭砸下,在最后陷入意識混沌之前,他終于聽清了寶相妃最后說的幾個字。
“……娘都是為你好……”
……
“丹野?”
鐵慈喚出這名字,對面紅衣少年唇角一翹,笑了。
這一笑雙眸微彎,那種沁人心扉的甜蜜感又來了,然而唇角微露的雪白的小虎牙眼眸里微閃的精芒,又讓人隱隱警惕,像看見外表甜美實則利爪的猛獸,欲喜而不敢,欲近而不能。
他聲音也帶著大漠狂沙般的沙啞感,卻頗是動聽,只是韻律稍稍有些奇怪,“你就是那個命人散布我謠言的皇太女?”
鐵慈笑瞇瞇地看著他:“什么謠言?孤怎么沒聽過?”
丹野撇撇嘴:“就知道你們這些南蠻子狡猾,遇事先抵賴。我最近就罵過你,然后我一進盛都,就聽見那些編排,不是你是誰?”
鐵慈好奇地道:“你罵過我什么?”
丹野嗤地一笑:“罵你是廢物啊!”
“我是廢物。”鐵慈笑,“那剛才偷襲我沒成功,還被我一腳踢出去的喪家之犬,又是什么?”
“我要真偷襲,早一刀劈了你。”丹野不以為意,“不過給了你可乘之機,怎么,你一介女流,還真以為能和我比?”
“能不能,比比就知道了。”鐵慈一伸手,小蟲子捧上一個包袱,鐵慈拿出來組裝,是一柄輕巧的牛角弓,“聽聞丹野狼主射術無雙。孤正巧也于射術上略有薄名,擇日不如撞日,要么就來一發?”
西戎之主稱狼主,丹野為西戎王最受寵愛的兒子,立為繼承人,也得了這樣的尊稱。
傳聞里這位也和狼一般,暴戾又隱忍,沾上了便甩不脫,十分難纏。
丹野也從背后拿出隨身的弓,揚起下頜,問:“怎么比?”
鐵慈向前一指。
“比速射。三百步外那條死胡同看見沒?令人取銅鑼銅鼓掛在胡同盡頭壁上,你我各占一邊,蒙住眼睛,各取一百箭矢,你射鼓,我射鑼,箭未射完不可取蒙眼布,擊響次數多者勝。”
“箭來。”
五成兵馬司的人,以及東宮九衛早已聞訊趕來,都知道鐵慈的脾氣,并不靠近,只約束驅逐民眾,拉開防線,防止被箭誤傷。人群都被隔在了很遠的地方探頭探腦,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
丹野瞇眼看了一眼鐵慈指的方向,隱約前頭旗幡招展,高樓林立,他卻不熟悉盛都,也沒多想,眼見有衛士取了銅鑼站定,便蒙上眼睛,吐氣開弓。
另一邊,等他蒙上眼睛,正裝模作樣蒙眼睛的鐵慈,把布帶一扔,立即坐在了丹霜拖過來的凳子上,小蟲子捧上來一盤糕點。
那邊丹野果然射術了得,幾乎片刻,鼓聲便咚咚響起,節奏十分均衡,聽來氣勢渾然,仔細聽竟是塞外破陣曲的曲調。
鐵慈鼓掌。
這控制力、膂力和準頭當真了得。
丹野聽得銅鑼沒動靜,微微側首道:“你們南人貴人最喜歡弄虛作假,你那射術也不知是被誰讓著捧著,便當真以為自己是神射了,今兒便教你瞧瞧什么叫真正的射術。”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銅鑼一陣急響如狂雨,頓時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