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驚嘆,鐵慈又指著那巨爐:“這些人把東西運走之后,將所有打鐵匠塞入巨爐,殺人滅口。”
人們齊齊打個寒戰,直著雙眼麻木地想,那方才自己是在尸堆上行走的?
頓時有人就腿軟了,抖抖索索攙扶著同伴想癱坐,轉眼四顧前后左右都是焦尸,坐下去就坐在嘔吐物和尸堆里,只得翻著眼白,硬撐著站著。
那打鐵匠卻道:“看這平臺如此巨大,想必無數人同時勞作,此處應該也有通風孔,那聲音當真不會傳出去么?”
“看見蒼生塔上無數銅鈴么?比尋常寶塔多很多。風過鈴聲響成一片,所以便縱底下打鐵火熱,聲響傳出,在周圍聽慣了的百姓耳中,也不過是塔上鈴聲日常吵人罷了。”
鐵慈第一次拜訪蒼生塔,就覺得那銅鈴多得異乎尋常,當時試探那和尚,對方答說銅鈴自重輕,沒有超過限度。但鐵慈看那銅鈴常規形制,根本不會很輕。
用這么多銅鈴制造噪音,是為什么?
聲音從來都只是為了掩蓋聲音。
她便在那時,由銅鈴的聲音,猜想和這種聲音近似的聲響,然后聽見了打鐵的聲音。
百姓們久久沉默,生活在底層中的人們,日常只操心三餐食宿。抬頭見天辨風雨,低頭嘗土猜歉豐,生活離那些武器,謀逆,官員,王族……天生橫亙著巨大的溝壑。此刻親眼見著這壯觀又殘忍的地下勾當,只隱隱感覺發生了大事,卻又不大明白這大事代表什么,會給自己帶來什么樣的變化。
倒是那曾家孩子,念念不忘自己姐姐的冤死,怯怯發問:“可是這個……和我姐姐的死有什么關系呢?”
“小兄弟,你家是不是住在風波山腳下,是不是以采藥為生?你姐姐是不是經常一大早就上山采藥?”
“是啊,您怎么知道?”
“你姐姐那日,也是天還沒亮去了山上,發現了一處洞口,那洞里有很少見的紫崧,那對女子極有益處,藥堂以高價收取,你姐姐順著山洞一路采藥,無意間誤入山洞深處,然后,走到了這里。”
鐵慈指指洞中,“被一個惡徒發現,那時候大家應該還在睡覺,那惡徒本打算將你姐姐當場殺了,塞進這巨爐毀尸滅跡,但他看中你姐姐美貌,起了色心,便用這巨爐之中燒灼的石頭,塞進了你姐姐的咽喉,然后將她……”鐵慈頓了頓,“……怕被別人發現,他把你姐姐又順著山洞一路拖出去,等你姐姐死后,拋在了風波林中,之后被我發現。”
之前她看見那巨爐和散落的石頭時,便猜出了第一個女孩的死因。當日檢查那女子尸首時,她咽喉里的石頭便是灰黑色的。
當日她順著溫泉洞出去,在洞口發現了紫崧,并發現一些采摘痕跡,由此確定了那女子是從那里誤入蒼生塔下的。
那曾家孩子渾身發抖,滿面淚痕地望著她,哽咽道:“那人……是誰?”
“會找到的。”鐵慈溫和地道。
“那第二個女子呢?”有人問。
“那是個賣豆腐的女子,當時我查看她的豆腐車時,發現里頭只有幾塊豆腐。當時集市還沒開市,她的豆腐賣給誰了?那只可能是半途經過某家大戶的時候,被攔下來買去了。要賣豆腐,得去落日街集市,而蒼生塔是必經之道。她在賣豆腐的時候,可能看見了什么,被人塞入冰洞凍死。至于尸首為什么會跑出冰洞,應該是第一具尸首太快被我們發現,對方怕被人找到蒼生塔頭上,干脆再拋出一具尸首混淆視線,將案情復雜化,吸走我的注意力。”
犯罪分子常會以更多更復雜的線索拋出,引發滿城風雨遍地謠言,來轉移案件性質和將偵查人員的注意力轉向別的方面,這是師傅教她的。
百姓們聽得面色連變,丹野站在人群后,嘴唇下撇,眼角卻微微彎起。
他和這女人一起下洞,就顧著洗澡滑冰跳踢踏舞了,她見的東西他都見過,卻從不知道這點事可以想到這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