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極度的憤懣自心間起,恍惚里又回到當年護城河的深水之中,她在冰冷而絕望地掙扎,一抬頭看見岸上宮闕,玉階之下皇太后冷冷俯瞰,手中兒臂粗的鞭子烏蛇鱗片一般閃光,無數人策馬而來,馬踏聲遮掩不住狂笑譏嘲,“女人……廢物……無能……傀儡……”老虔婆的聲音尖利刺耳“請鞭”如雷霆炸響,烏黑的幽光攜著千年冰川般的寒氣當頭而下……
體內像是嘩啦一聲,也不知道什么地方似被灼了一鞭般,極寒和極熱瞬間卷過,化為滔滔浪潮,轟然而過,石扉中開,露出赤紅千里……她的身體在這樣的席卷之中失去重量,飄忽而起……
“嘩啦”一聲。
跪坐的人猛然仰頭,帶起晶亮的水波成一彎虹橋!
她揚頭的那一瞬,一手抓住了賀梓,下一瞬,原地不見了她和賀梓!
再下一瞬,她和賀梓停留在了墓園盡頭,白石甬道盡頭依舊是一片平鋪的白石,邊緣鑲嵌了一道黑色瑪瑙石,素凈毫無裝飾,那女子就在白石之下沉睡。
賀梓低頭看著那片平平的白石,手一松,那束晚香玉伴隨一滴淚,落在正中那塊石頭上。
下一瞬,眼前光影一閃,他和鐵慈再次回到了河邊,奈何橋前。
落地的那一霎,鐵慈手一軟,和賀梓雙雙栽倒在地。
賀梓像是摔懵了,又像是還沒從方才那一霎拜祭之中反應過來,好半晌才雙手撐地,緩緩轉頭。
“這是……天賦之能?”
“我還沒掌握……”鐵慈咳嗽,聲音嘶啞,連眼睛都是猩紅的,“……我只能選擇這樣的方式,我只能維持這一霎……”
“你……你的天賦之能需要在絕境之中才能施展,所以你讓自己溺水……”
“前幾次都是這樣的……在絕境之中,極度急迫和惡劣的環境之下,瀕死之際,會忽然開竅施展出來……我試了三天沒能成功瞬移,只有溺水逼自己。”鐵慈雙手按穴,哇哇地吐水,“……幸不辱命。”
賀梓不說話了。
一個對自己這么狠的人,一個可以對自己以死相逼的人。
他凝視著眼前的少女,濕透了衣衫便能看清她單薄的肩,他知道那雙肩之上承了大乾的未來,曾幾何時他不以為然,這巍巍河山,煌煌天下,嗷嗷子民,滿朝野心,豈是一介傀儡女子雙肩可挑?
江山如畫,那也是血為墨,槍為筆,白骨為卷,繪就的波譎云詭金戈鐵馬之巨幅。無知弱女,焉敢揮毫!
然而此刻,眼前人狼狽、虛弱、遍體水濕,卻笑得得意,一臉水光亦生輝。
他便像看見那巨幅被纖手所揭,飄飄蕩蕩,當頭罩下。
“……老爺子,現在我可以留下了吧?”胡亂抹一把水淋淋的臉,鐵慈問得輕松。
賀梓凝視她半晌,忽然轉身。
“跟我來。”
“接下來,我要你做一件事,只要你做到了,別說留下來,我還可以隨你回朝,我及我所有追隨者,永為你瑞祥殿前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