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有人說了出來。
那人豎起眉毛,還要再說,監院虛虛攔了攔,道:“莫要聚集此地,仔細餐堂飯菜冷了。”
眾人才想起吃飯大事,行禮后一哄而散。
甲舍那些找事的人也只好自找臺階下,恨恨混在人群中離去,監院走在最后,對鐵慈道:“年輕人意氣風發,令人艷羨。只是過剛易折,還是多靜心養氣的好。”
鐵慈笑道:“多謝先生教誨。”
監院看她一眼,終究沒有多說,帶著那群人離開。
他態度含糊,既沒有處罰鐵慈,也沒有對尋釁的人勸誡,像一個和光同塵的老好人,一床大被蓋了個干凈。
但不管如何,鐵慈再走進餐堂時,明明沒到戊舍的吃飯時間,也沒人阻攔。
鐵慈看見戊舍幾個人等在一邊,便招招手,道:“要和我一起進去么?”
田武立即歡喜地走過來。
童如石根本不理她,石像一般站在一邊。
李植猶豫了一下,笑道:“我還不餓,再等等罷。”
崔軾呵呵笑了一下,陰陽怪氣地道:“葉兄風頭太大,弟不敢同行。”
鐵慈也不勉強,只帶著田武進餐堂,她給了他們機會,若他們這點勇氣都沒有,那也不值得提攜。
崔軾剛才懟她,等她走進去,卻又悄摸摸跟在兩人身后,略微拉開一點距離,也去打飯。
鐵慈吃飯的時候,漸漸有些人聚攏了過來,略略攀談幾句,發現鐵慈大方爽朗,十分好相處,便也放下心,一群人邊吃邊聊,倒也熱鬧。
之前賀先生給的名單里,還有些女子。當年他夫婦二人住在書院最后一進的師長院,等同于教師宿舍,周邊都是成家的教諭助教們,賀先生提過,日常他忙于書院事務,賀夫人在家操持,免不了要和左鄰右舍的夫人們打交道,但是閨閣間事,他日常也不問,也不知道她和那些夫人們交情到底如何。只隱約知道她和當年的朱教諭夫人交情不錯,朱教諭便是如今的書院山長,也是他的徒弟。
賀梓說,賀夫人好像分外看不上葛掌書的夫人,說那女子太小家子氣,自家夫君在藏管書籍,她能偷偷撕掉那些不常被借用的書的內頁來點火,藏為了保護藏書冬暖夏涼,那女人就能帶著笸籮進去做針線,好給自家省柴火冰盆,還想拉著她一起,被她一口唾在了臉上。
葛掌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得了這么會算計的夫人,年過四十便早早謝頂,打磨得性情圓潤,成為如今的葛監院。
雖然賀梓說不清楚,但鐵慈猜,賀夫人出身江湖,性情豪爽,想必和那群書生娘子性情很是不投,但無論如何,女人和女人之間打交道總是多些,女人對于各種信息的篩選和收集也要強一些,所以想要查賀夫人死因,得先還原她逝世那日發生的事,那還是得從這些夫人們身上入手。
二十年間,書院幾經修繕改建,地方擴大不少,師長們的住處也搬到了后山門附近,單獨一個七進院子,和專門招待重要外客的延賓堂比鄰而居。和書院的講學治經的主體場所很有一段距離,學生輕易也去不了那里。
但鐵慈覺得,就監院夫人那德行,怎么會放著這些年輕力壯的學生們不當勞力使喚?
果然,吃飯時有意無意探聽,她便知道了,有些貧窮但學業好的學生,書院允許他們以適當的勞力換取報酬。有給書院打掃的,處理雜務的,也有給師長幫忙的,而后者中,大家口口相傳的便是不妨多去山長家,山長夫人賢惠溫柔又心善,最不要給監院家幫忙,事多人累錢少,或者干脆不給錢。
奈何你不去就山,山來就你。大家便是繞著監院家走,監院夫人也總能揪到人給她打掃,劈柴,砍柴,漿洗大件……
赤雪丹霜在一邊聽了,對視一眼。
鐵慈聽著,又想起賀梓說的一件事。說夫人說過,監院夫人眼皮子淺,每次來她家,她家都會少一些東西。后來她只和這位夫人在門口說話,再不讓她進家門。
賀梓當時說那話的時候,撫摸著一個雕花的小盒子,鐵慈看那東西樣式女氣,便問了一句。
賀梓便道這是夫人妝奩盒的仿制品,真正的那個已經隨葬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