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慈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遼東王知道他家世子的胳膊肘兒往外拐嗎?
另外,這個賬冊比她想象得要厚,某些人的家底也比她想象得更肥,算算其中的銀錢,便是遼東王也不能這么喂大乾的臣子,慕容翊這是還使了什么手段,順著遼東的這個賬本,去調查了這些臣子的家底?
說起來遼東十八王子母族破產無依無靠,似乎并不是這么回事呢。
冊子傳了一圈,回到內侍手中,顯然眾人都受到了震動,并不僅僅是名冊上的人。
蕭派會發現自己派系的人居然藏有那么多的家產,容派會發現號稱兩袖清風的同伴其實兩袖金風,兩派的頭腦,甚至能從賬冊中發現騎墻派——既對首輔表忠心,又收著蕭家名下的商鋪。
朝上彌漫著尷尬不安的氣氛,人們早已忘記了先前爭吵的內容,都直勾勾盯著皇太女手上的冊子。
和遼東王勾連的罪名,往大了說是賣國,株連九族。
往小了說卻也不過是收受賄賂之罪,罰俸降級,去職頂天。而且涉及的人這么多,皇太女是打算殺光半個朝堂,還是打算清空半個朝堂?
皇太女沒讓眾人忐忑太久,冊子回到手邊,示意內侍端過一個火盆。
殿上起了一陣騷動,眾人有點猜到,又有點不敢信。
鐵慈就在眾人不敢信的目光中,手一松,將賬本扔進了火盆。
幾乎所有人繃緊的身體都下意識一松,除了容麓川眼角微微一跳。
眾人眼睜睜看著冊子在火光中發黑打卷,化為灰燼,人人齊齊出了一口長氣。
鐵慈示意內侍把火盆端下去,拍拍手道:“好,接著議事吧。”
她對這件事,從頭到尾沒展現任何情緒,也沒發表任何評論和警告,仿佛方才只是如同吃飯喝水一樣的最平常不過的事體,不值一提。
但誰都知道這事太值得一提了。
但皇太女就這么輕輕放過了。
這是不欲攪起風浪大殺四方的意思。
眾人慶幸的同時,心中越發凜然。
太女歷練一遭,城府越發深沉,行事越發難以捉摸。
雖然行動表態了不欲大起干戈,但是賬冊燒了并不代表這事就完全過去了,相反,這把劍已經被太女懸在了眾人頭頂,沒人知道什么時候會落下來,也沒人知道會不會落。
要怎樣才能不落?
看你表現咯。
能站在這朝堂上的都是人精。
接下來議事果然風向全變。
蕭派和容派一改之前的反對和抗辯,對保皇派提出的各種控訴表示了十足的理解,并且很快同意了對相關人員的撤換和處罰。朱雀衛副提督下了獄,白澤衛的指揮使也被問了責,太女九衛接管皇城,三大營當事軍官接受調查,三大營著令不得再在城內駐留,駐地遷往京城百里外,并在半年后和九綏邊軍換防。此事兵部失責,三大營兵符交回中軍都督府。盛都府少尹調任甘州。
最后議到對蕭立衡的處理,眾人都沉默了。
暴風刮了兩天,現在余波未去,盛都有房屋倒塌,無數百姓聚集在蕭府門外砸石頭,一場春闈案想搞的人一個都沒搞成,蕭家自己倒失了民心,如今朝堂之上,皇太女逼著大家處理了一大堆人,但是始作俑者蕭次輔呢?
太女是什么態度?
是挾民意趁機對上次輔硬杠到底,還是見好就收?
蕭派官員頭皮發炸,心想就這位太女素日風格,怕不要操起棍子就干,而自己等人又該怎么辦?這不是方才辦朱雀衛盛都府那些人,蕭府和自己等人干連極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護著蕭家,蕭家就一定會拖自己等人下水,可護著蕭家,皇太女追究賬冊之事又如何應付?
就很頭禿啊。
蕭府消息很是靈通,蕭立衡人在府中,卻很快地令人送來了悔過書,折子上句句懇切,道自己一切行為不過出于公心,不過欲為國家選材大典謀求公平,錯在行事操切,請陛下處罰。
他的折子一上,百官頓時有了臺階,紛紛出列求情。
鐵慈看看眾人神情,便知道交易到了此處很難再進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