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所見,倒也道路清潔,屋舍整齊,集市中人也不少,來往人等雖然穿得不算講究,但也整齊干凈,蕭雪崖對此無動于衷,目光從街面上掃過,尋找著鐵慈可能感興趣的店鋪。
他生來便是極其自律不愛玩樂的人,又生在蕭家,見過世間最貴重的一切,這尋常集市他不明白有什么好逛的,往日里他更不會浪費時間去做這么無聊的事,但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來了。
大概是君命難違吧。
但是出乎他意料,鐵慈穿過一條又一條大街,走過一片又一片坊市,始終沒有停留。
人群后,離兩人很遠的地方,一個斗笠人不急不慢地走著,不時瞟兩眼前面的人。
前面兩人很招眼,不怕被跟丟,因為總有女子成群結隊經過,對那兩個背影嬉笑指點。
此地民風開放,不禁女子上街,甚至還有少女攔在兩人面前唱歌的。此地善歌者多,有的族群喜歡以情歌求愛。
不過遇上這兩位,便是百靈鳥也不管用,蕭雪崖面無表情,毫無感情的眼眸對人姑娘一看,對方嗓子就凍住了。
鐵慈倒是春風化雨,人家唱歌她就聽,聽完了掏出小錢包給錢,氣得人家姑娘把錢一把砸回她身上。她就笑著搖搖頭,將錢撿回來,分給周邊的小乞丐。
斗笠人跟在后面,看見哪個小乞丐去搶同伴的錢,就把錢再搶回來,扔進自己袖子里。
蕭雪崖看鐵慈越走越偏,越走越遠,眼中原本所見的尚算體面的一切,漸漸被荒涼破敗縮取代,不禁站定了問她,“殿下欲往何方?”
鐵慈伸手指著前方,一條河邊一大片破破爛爛的房子,大多苫著茅草,土墻斑駁,歪斜遇倒,有些只能叫做茅草棚,“一般南城是貧民窟,差不多就是那兒吧。”
蕭雪崖聽說過貧民窟,但從未親眼見識過,他閑暇不是讀書就是練武,除了幼時逛過幾次燈會,日常就是在軍營里泡大的。
他眸子微微睜大了些,看著腳下稀爛的摻雜著惡心穢物和各種雜物的泥地,看著泥地之間非常密集,人擠人的屋子布局,看著鐵慈毫不猶豫順著那簡直無法下腳的泥地走了進去,只得也跟了進去。
往貧民區去的人少,斗笠人不好再跟,遠遠看看那地方,大致明白鐵慈帶著蕭雪崖去干什么,頓時愉悅地笑起來,躍上附近屋頂,心滿意足地抱頭躺了下來。
屋脊上有只懶貓在曬太陽,看見他占了自己地方,不滿地喵了一聲。
斗笠人拿斗笠蓋了臉,也喵了一聲。
貓又喵了一聲。
斗笠人道:“喵,擋你太陽咋了?你不會換地方啊?”
貓:“喵!”
斗笠人:“喵,我?我不換,我這角度可以看見整個貧民窟,我要瞧著他們,以防等會兒蕭無常被刺激狠了,抱著十八哭訴。”
貓憤怒地起身,一腳踩在他斗笠上,走了。
斗笠人伸個懶腰,看一眼遠處身姿僵硬的蕭雪崖,笑了。
蕭雪崖幾乎才走了幾步,雪白的袍角就濺滿了紅紅黃黃的痕跡,雪緞的靴子更是慘不忍睹。
他看看鐵慈,鐵慈穿了一雙不大好看卻結實防水的牛皮靴,靴筒很高,她進去之前就把袍子給束在了腰上。
這樣的兩人出現在最窮的城南,本該引起轟動,可兩人所經之處,人們都疲倦、麻木、蒼老、黧黑,見有人來,只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一眼。
走近了看,蕭雪崖才看清,那些房子都很窄很小,沒有院子,一伸手就能夠到隔壁的屋檐,這些所謂是房子的東西,破瓦陋墻,墻面上一個個大洞,生著潮濕的青苔,門板都是破爛的木板,被風吹得吱呀搖晃,透過幾乎沒有遮掩的門看向里面,黑暗骯臟且不說,一股難聞的氣息沖出來,叫人難以相信居然還有人能住在里頭。
蕭雪崖正想批評這城中的知府,卻聽鐵慈道:“這是比較好的房子,我帶你去看看窩棚,找一家吃飯。”
蕭雪崖愕然。
這里已經夠慘不忍睹了,她還要找更差的房子?
這是他得罪了她,她要報復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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