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雪愕然。
艙房后轉過一批腦袋,一個個湊在板壁上,看著面前的景象,嘩然驚嘆。
還是香腸嘴的馮桓口齒不清地道:“活了半輩子,可算看見兵變了……”
李蘊成懶洋洋地道:“對,而且就在我們身邊,你說大家殺紅了眼,會不會先拿我們祭旗?”
公子哥兒們齊齊打了個寒戰。
常千磨伸手從身后抓出一個小包袱,悄聲道:“所以我想好了,我們就趁現在走,大家現在注意力都在船頭太女那邊,我們下了底艙,解出底艙的網梭船自己走,去投奔黔州布政使去。到時候就說這邊亂起來,大兵逼著咱們,咱們不得不跳水逃生,怎么樣?”
他這么一說,眾人頓時興奮起來,“對,正是千載難逢好時機,咱們現在走了又安全又沒后患,太女也怪不得咱們,咱還沒怪她惹事牽連咱呢!”
“走走走,娘的,在這船上,沒吃沒穿大通鋪,天天聞臭腳丫子味兒。咱們就算不去黔州,隨便找哪家官府,都保準好吃好喝伺候咱,犯得著在這受罪。黔州布政使衙門左參議,還是我姨夫呢……”
“黃州知州還是我遠房堂叔呢……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公子哥兒們互相推搡著,有的趕緊回艙房收拾細軟,有的悄悄下底艙,平日里這些人身邊不是鐵慈的人就是蕭雪崖的人,今日所有的人都去了甲板,公子哥兒們暢通無阻,馮桓走在最后,不住回頭看甲板,李蘊成在他身邊,兩人對望一眼,都停了腳步。
“你不想走?”問得異口同聲。
馮桓摸了摸頭道:“我是覺得現在走似乎怪沒義氣的……你呢?”
“我是覺得,這局面看似一觸即發,皇太女卻未必沒法子解決,等她解決了,回頭發現我們跑了,將來我們可能會比現在更倒霉。”李蘊成皺著眉,“而且既然出現了這樣的事,說明有人盯著這里,這時候我們這些人往外跑,焉知不是給人送人質去的!”
馮桓嚇了一跳,“你說的有道理,既然這樣,方才你為什么不勸他們留下來?”
“那群蠢貨,不吃點苦頭不曉得輕重,反正就算被捉了做人質,以他們的身份,也沒什么性命之憂,就當給他們買個教訓。而且皇太女也太囂張了,硬生生把我們坑上船,還逼我們奉旨嫖妓,給她添點麻煩也不是壞事,只要這麻煩不是我自己就行。”
馮桓默然半晌,給李蘊成豎個大拇指,“死道友不死貧道,佩服。”
李蘊成推他,“別磨蹭,走吧。”
“去哪?”
“大家都要跑路,你就算不打算跑,也得做出要跑的模樣來,不然以后還怎么見朋友?”
馮桓的大拇指又要豎起來了,被李蘊成不忍目睹地把手打下去了。
兩人便裝模作樣隨便裹了個包袱皮,也往底艙走,結果剛走了幾級階梯,看見前方人影一閃。
“誰!”馮桓嚇了一跳,張嘴就喊。
李蘊成想要捂住他的嘴卻來不及,驚出了一背的冷汗。
角落里一個黑影走了過來,這人面貌尋常,卻像認識他們一樣,很隨意地打著招呼,“是你們啊,我來船底拿米幫伙房燒飯。”
馮桓傻傻點頭,船上人多,他不可能誰都認識,但他覺得人家認識他是正常的。
李蘊成的目光卻落在對方的手指上。
那人身上有種奇怪的味道,手指甲里有什么東西好像是灰黑色的。
但他的神情很平靜,仿佛真是個幫忙燒飯的普通伙夫。
不對。
現在上頭鬧得劍拔弩張,伙房伙夫也是蕭雪崖的兵,這時候怎么還能平靜地安排燒飯的事?
李蘊成忽然想起這人身上的味道是什么。
他家有姻親在虎賁衛大營任僉事,他去逛過軍營火槍庫……就是這種味道!
這人在做什么?
這人在盤弄著火藥,被人發現,應該想滅口吧?可為什么神情還這么坦然平靜,嬉笑如常的模樣?
無論被發現秘密還是要殺人,不應該都有點緊張嗎?
李蘊成沒來由地覺得這神情有點熟悉……
好像那個掛著個護衛頭銜,日常總在太女身邊嗡嗡嗡的那個容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