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雪不急不忙地笑了,指指那棋枰道:“太女賜什么我不知道,太女不會賜什么我卻是曉得的。閣下今日若拿些瓷瓶珊瑚之類的出來,我倒說不了什么,可這雙陸棋嘛……那就不一樣了。”
“什么意思?”有人忍不住問。
赤雪福了福,“在場各位大人見多識廣,不妨回想一下,大乾建國百余年,歷朝歷代,王公大臣喜慶宴席,婚喪嫁娶,宮中各類賞賜,可曾賜過棋類?”
眾人怔了怔,陷入回憶之中,半晌都臉色一變。
一位官員道:“話說高祖皇帝什么都賜,連蹴鞠球都曾賜給臣下,但也似乎從沒賜過棋子。”
有人忍不住道:“是因為賜棋類名頭不好聽么?”
有點以臣下為棋子的輕慢意思。
這話說得禁忌,有人看了他一眼,他急忙住口。
赤雪微笑道:“其中牽扯一樁宮廷密事,婢子是沒資格提及的。”說著笑看鐵慈。
花墻外,側花廳的小官們踮著腳豎著耳朵,想要聽聽樓上發生了什么。
龐端轉到另一邊墻邊,鬼鬼祟祟喊過自己的小廝,踩在小廝肩膀上,夠上二層的窗欞,扒著窗欞偷聽。
室內,眾人目光都轉向鐵慈,有人渾渾噩噩,卻也有很多人臉色微變。
宮廷密事,那婢女說自己沒資格提及,這位就有資格了,什么資格?
鐵慈拈起一顆棋子在指尖把玩,日光透過窗欞縫隙打在她指尖,晶瑩如水晶。
她笑道:“這就要說起世祖的一樁密事了,世祖雄才大略,文治武功,為我大乾奠基之祖,但人無完人,世祖性情略有些急躁,曾和開國功臣鎮國公世子于宮中對弈,為一子爭執不休,世祖急怒之下,操起棋枰砸死了鎮國公世子。”
在場官員們瞠目。
外頭扒著窗臺的龐端險些掉下去。
本朝開國大帝雖然是太祖皇帝,但倒有一大半江山是驍勇善戰的世祖打下來的,在史書上這位也以賢明仁恕著稱,誰也不知道他身上居然還曾發生過這么暴戾的事。
“此事因為有損世祖英名,被宮中壓了下來,鎮國公原本就是鐵氏遠房分支,后來便因為此事,賜了世襲罔替王爵,也就是唐王那一系。”
眾人又是一陣嘩然。
唐王作亂,最終被鏟除,這一系已經沒有子嗣。
卻原來唐王一系,竟然發家于此,竟然是因為先祖有人死于皇帝手中,通過補償得到的王爵。是不是后來聯合魯王作亂,也和這件事有點關聯?
眾人想起同樣不可說的唐王魯王作亂之事,心中也明白,無論從為尊者諱的角度還是從皇室顏面角度,這件世祖舊事被壓下去真是太正常不過了。
“世祖事后頗為懊悔,后來事事自省,才成就寬厚仁恕之名。世祖崩駕前,留下遺命,皇室不可再賜棋與臣屬,以示警誡之意。自此以后,此令代代相傳于皇室之中。”鐵慈道,“不過尋常官吏不知曉也是正常的。”
室內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很多人開始悄悄上下打量鐵慈,有人摸出了一本慈心傳。
室外窗臺邊,龐端低聲顫聲對底下小廝道:“你扶穩些……我好像有點腿軟……”
室內,半晌終于有人道:“那你又是如何知曉?”
談三老爺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你莫不是宮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