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進閬九川的眼,想從中看出她到底是在胡說八道,別有用心,還是當真看出些什么。
可他看到的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眸,里面只有認真和惋惜,以及一絲同情。
是了,假如自己一生戰戰兢兢,好不容易茍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紀,卻因為子孫牽連獲罪,真的是死不瞑目,如何不被同情
閬九川眸清如水,沒有再說下去的話是,他眼下三陰之位,赤脈如鉤,直犯淚堂,這是喪子刑親之相,而他自己官祿位并沒有晦暗和黑煞氣存,那他如今面相涌現出來的災禍,全部呈現在子孫宮,自然是因為子孫作奸犯科,累及滿門。
“我年紀小,說話不中聽,但并不會無的放矢。大人日后門楣敗落,非是自己所累,也非天災,而是家門不幸。”閬九川向他叉著手一拜:“小女言盡于此,若有得罪大人之處,還請海涵。如果大人不信,聽說那特殊監察司已立,想來玄族也派了不少人來,大人亦可以去請人相面。”
她頓了頓,又說:“光是相面,也未必可以看出更多的,如果您愿意,可請其推算命盤,窺探天機后清理門戶,想來可避免家破人亡。”
她言罷,不再多言。
歐院正胸膛上下起伏,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激動的,一雙已有些渾濁的眼看了她許久,才拂袖轉身離開。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袖子下的手在顫抖。
待出了那雅間,有風吹來,他打了個寒顫,才驚覺后背早已濕透,里衣貼著皮膚,冰涼一片,可也不及這心里冰冷。
身首異處,客死異鄉,不得善終。
這每一個詞都如同重錘一樣,重重地砸在他的腦袋瓜子上,嗡嗡的響。
歐院正腳下一歪,險些往一旁栽倒,被老仆一把扶住,問:“老爺子,您沒事吧?”
“回府!”歐院正閉著眼,緊緊掐著老仆的小臂。
老仆聽出他的顫音,有些驚愕,還往后看了一眼,只見那個瘦弱的小姑娘不知何時走了出來,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老爺子也不必和小姑娘上火置氣,沒得動了肝火反不利養身。”老仆扶著他,輕聲勸了一句。
歐院正沒說話,被他扶著走出萬事鋪,一直到上了自家馬車,才讓老仆拿了一丸救心丸抵在舌下,一手按著怦怦直跳的心,試圖將那不平靜給壓下。
許久,他靠在車壁上,一再回想閬九川的批語,子孫牽連,如今在朝中為官的,除了孫子在太醫院做太醫,老二在工部,也沒別人了,那會是誰,是哪個會叫他歐家門楣敗落
歐家的馬車,一直回到府門前,老仆在外喊了一聲三公子,緊接著,車簾被掀起,歐院正便看到他引以為傲的可承接衣缽的孫子歐思行,才露出笑容,視線落在他腰間的荷包時,微微一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