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門鋼鐵廠提舉朱濤的焦躁情緒,卻幾乎已經逼近了臨界點。
最近經過司務廳官員細致的走訪詢問,再加上工讀生出身的書辦們現身說法,鋼鐵廠內部已經安穩了許多,串聯討要工讀名額的事情也少了。
按理說如此一來,朱濤的焦慮應該大幅降低,而不是芝麻開花節節高才對,可無奈他卻有個在禮部做主事的昔日同窗!
他當初之所以把消息告訴對方,也是出于文人的同仇敵愾心里,覺得一群匠戶去蒙學里讀幾天書就能直接選官,簡直是對天下學子士人最大的侮辱——即便大明朝的司禮監,那也是先斷了煩惱根,才爬到讀書人頭上的!
所以朱濤才想借這位昔日同窗之手,給工學添點兒麻煩,最好是徹底取締。
可他沒想到的是,那名喚周隆的同窗聽完由來始末,果然義憤填膺不假,但最后鏟除工學的重擔,卻竟又落到了他朱某人肩上!
說是讓朱濤就近安插幾個親信,慫恿工人把事情鬧大,然后禮部就可以聯合科道言官們,一起要求溯本追源鏟除禍根了。
這事兒說難倒也不難,真正的問題在于,事后追究起來,只怕工學還沒被取締,自己這個直管官員就要先被問罪了。
倘若自己所做的手腳,再被上面查出來……
那可就是掉腦袋的大罪了!
故此,雖然周隆那邊兒再三催促,又搬出侍郎、尚書的名頭許以重利——譬如就算他被罷了官,也會一年起復,兩年超遷、四年六品不是夢之類的——朱濤卻依舊遲遲沒能下定決心。
他雖比周隆小了五六歲,可也已經是奔五十的人了,自然不會再像冒頭小子那樣沖動行事。
結果這兩日,禮部那邊兒竟又多了威脅的言語,一句狠過一句的,全然不顧什么同窗之情。
這讓朱濤充分體會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兒。
他當初選定這周隆,一來是因為官職對口,二來也是知道周隆為人偏激,絕不會容許匠戶與自己同伍。
可萬萬沒想到,周隆態度是堅決沒錯,卻堅決到他朱某人頭上來了,鬧的他和焦順一樣騎虎難下。
但焦順還能設法RUN出去,他一個八品提舉哪有能耐隨便調動?
再說周隆也不會眼睜睜看他置身事外。
麻煩,真是麻煩!
朱濤煩躁的在家里待不下去,干脆背著手在廠區里沒頭蒼蠅似的亂逛。
有意無意的,他就來到了糾察隊駐地附近。
聽院子里熱火朝天的喊著號子,他停下腳步遲疑良久,終究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表舅?!”
正監督組員們出操的孫銘騰見是舅舅來了,急忙迎上來堆笑道:“您老怎么有空過來?莫不是……”
“不是找你的!”
朱濤不耐煩的一揚手,目光越過孫銘騰看向了操場上,壓著嗓子問:“你們陳隊長呢?”
孫銘騰:“去后勤了,說是給我們配發的膠皮棍兒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