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的氣死風燈下,早候著十幾個人,都是工盟里相對出挑的人物,為首的正是會長董恂,以及雖然沒有正式入會,卻受到眾人推崇的陳萬三、李慶二人。
眼見栓柱在車后擺下臺階,董恂和李慶忙快步上前,恭謹的扶著焦順下了車,身后眾人也都圍上來,七嘴八舌的喊著恩師、大人。
焦順先抬頭看了看光禿禿的門楣,然后才笑問:“不是說牌匾已經做好了嗎這明兒都要開業了,怎么還沒掛上去”
這里正是工盟剛剛建立的報社,原計劃其實是這月初一就掛牌的,無奈董恂被焦順安排去工部,提前接受底層官吏的培訓。
這一來,他對工盟報社這邊兒難免就有管不到位的地方,所以一直延遲到了初三,至于正式刊印報紙,那還要等到初五才成。
而所謂掛牌,其實往往都要提前掛上去,再用綢緞等物遮住,等到正日子直接扯下紅綢就算是掛牌儀式了這主要是擔心其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鬧出笑話,再耽擱了良辰吉日。
此時聽焦順問起為何沒有提前懸掛,董恂連忙道:“因聽說恩師明日不克分身,我們商量著索性今兒今晚上先搞個掛牌儀式”
“這哪有晚上掛牌的”
焦順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邊往里面走邊道:“你們弄你們的,別因為我壞了規矩體統。”
路過站在人堆里的陳萬三身前時,他特意停下腳步,笑道:“闖大理寺時你沖在前頭,這時候怎么倒縮在后面了”
陳萬三撓著頭一臉窘迫的憨笑,因不曾穿糾察隊的隊服,他周身簡單樸素,與身邊花團錦簇的眾人相比,顯得頗有些含酸。
但此刻眾人卻都忍不住向他投去艷羨的目光,心道恩師最倚重的果然還是他,連董會長都差了一頭。
焦順調侃了兩句,領著眾人進到店里,見裝潢一新的大廳里,已經擺開了兩桌席面,而在正北墻根地下,則橫放著一塊燙金的牌匾,上寫大公報三字。
這自然是焦順給起的名兒,雖然是抄襲的,但也呼應了當初工盟游行時,打出的天下為公旗號。
眼見焦順矚目北墻,董恂忙又趁機道:“恩師,別家報社墻上或懸至圣先師的畫像,或是繪有孔門七十二賢,但咱們大公報該如何,卻一直也沒個定論,有人說既是販賣文字,照舊供奉孔圣人就好,也有人想弄些能代表咱們自己的東西上去,可一時又想不出合適的。”
焦順心知這是到了領導題字的環節,他也懶得想什么花活兒,干脆再次發揮了文抄公特技,指著北墻道:“也沒必要弄那么些花活兒,你讓人弄兩柄鐮刀斧頭,交叉掛在墻上就是。”
董恂聞言一愣,有些不解道:“敢問恩師,這鐮刀斧頭是何寓意”
“都道士農工商。”
焦順隨口胡扯道:“咱們大公報與士商無關,主要代表的是普天之下工農的利益,這鐮刀斧頭寓意的就是工農聯合。”
董恂恍然,忙帶著眾人紛紛奉上馬屁,但其實不少人心下都覺得這話不通,甚至還有人瞧不上鄉下泥腿子,心道工農工農,工在前、農在后,到底還是有個高下之分的。
焦順不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就算是知道了,也懶得去管,鄙視鏈這玩意兒從古延續至今,哪怕再過成千上萬年,只怕也未必會消失。
他主動坐到主位上,又招呼著眾人落座之后,這才嘆道:“我原定明兒請半天假過來的,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今兒下午尚書大人喊我過去,說是禮部四方館差人有蠻子請愿,希望能分一些名額給留學生。”
這留學生一詞早在唐朝便有,原意是稱呼那些跟隨遣唐使來到中國,又沒跟著回去,而是選擇留在中國學習的人。
時下雖然生僻些,但還是有不少人聽懂了,當下就有人不滿道:“禮部怎么回事咱們工學里教的東西,可是包括鑄造槍炮的的,弄一堆蠻子進來算什么事兒”
“是啊,這些蠻子凈想著美事兒,他們怎么不讓咱們派人,去學他們的鐵甲艦怎么造呢”
“也不用學,咱們早晚都能造出來,而且肯定比洋夷們造的還好”
眾人亂糟糟的吵成一團。
蓋因他們就是工學第一批受益人,也很可能是收益最多的一批人,心下自然都以工學為榮,又怎能容得下蠻夷染指心中的圣地
焦順等他們宣泄了一陣子情緒,這才輕咳一聲使得全場肅靜。
“唉”
他又嘆了口氣,無奈搖頭道:“禮部無禮的事情,我素日里見的多了不過這回之所以鋪排到我頭上,主要是挑頭的是一群身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