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互相謙讓了兩句,這才并肩到了堂屋客廳。
張誠悄悄把那窩頭放在花臺上,又用帕子蓋住,這才稍稍松了口氣,轉回頭苦笑道:“家中困頓,竟連待客的茶水都沒有,還請大人恕罪——卻不知大人來此,所為何事?”
“聽說張先生曾在皇莊做過莊頭,文案賬目都是極精熟的,所以焦某才特意登門,欲聘先生為幕友,隨衙參贊。”
“這……”
張誠聞言又是一愣,疑惑道:“京中專司此業者不少,且張某又不曾有功名在身,大人卻怎么尋到了我這里?”
“張先生約略也應該聽說過我的事。”
焦順說著,指了指那花臺上的剪報,又道:“因焦某出身奴籍,又是靠著匠人手藝幸進為官的,所以頗受讀書人所不恥,想找個正經師爺殊為不易。”
“原來尊駕就是榮國府……”
張誠一時忍不住驚呼出聲,好在及時收住了話頭。
隨即他就陷入了沉思當中。
張誠雖不是正經科舉出身,卻也知道士人們對焦順這等異類,會采取是怎樣的態度。
所以對焦順為何會找到自己頭上,也就沒了疑問。
但問題在于,若真做了焦順的師爺,日后的前程多半也就要綁定在焦順身上了,偏他又正受到士人集團的打壓,這其中的風險委實太大。
一個鬧不好或許還會受其牽連!
可要說拒絕……
張誠攥了攥袖子,感覺著入手處的黏膩,以及那刺鼻的醬菜味道,心下不由的一陣苦笑。
現如今因兒子欠下的虧空,父子兩個都快食不果腹了,卻哪還有拒絕的余地?
當下他也不再矯情,起身深施了一禮道:“承蒙大人抬愛,張誠豈敢不從!”
焦順大喜,忙也換了一禮:“好好好,以后焦某就仰賴張先生了!”
二人經協商,定下每月二十兩的月俸,再加上年節的‘慣例’,一年倒有三百兩的進項。
這在六七品京官的幕友當中,算是中等偏上的水準,用來聘請張誠這樣的新手,妥妥的算是高薪了。
又約定好后日走馬上任,焦順留下五十兩的銀子,算是預支給張誠兩個月的薪水,便在他殷勤相送下揚長而去。
卻說焦順走后。
張誠捧著五十兩銀子,在門前愣怔了許久,又扶起門板虛掩住門戶,這才回到了屋內。
在堂屋廳里,他又愣怔了一會兒,忽的奔到花臺前,揭開帕子拿起窩頭醬菜,狠命的丟到了院子里。
過去了,都過去了!
困頓了多少日子,終于是見著出路了!
他站在門前,一面想著日后該如何輔助焦順在工部站穩腳跟,一面又想起了兒子前程問題。
親家母帶著女兒改嫁到尤家,他實則早就知道,只是因為家道中落,一直不好意思登門聯系。
現如今自己終于時來運轉,等再積聚些家財,這婚事也便該提一提了。
一來讓兒子早些成家多個管束,總好過他成日里在家胡混!
二來么……
聽說那尤家的大姑娘,竟嫁到寧國府做了爵爺的填房,往后有了這層關系在,也未嘗不能幫兒子謀個前程。
正滿腦子都是兒子成家立業的影日,忽聽門外‘砰’的一聲,卻是門板又被人給推倒了。
緊接著一個輕浮的聲音驚呼道:“爹,咱家的院門怎么掉下來了?!”
張誠登時改了顏色,兩步竄出客廳,怒吼道:“好孽子,你竟然還有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