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浴桶也被抬進了里間,他大步流星的跟了進去。
邢氏也忙招呼丫鬟們進屋服侍。
半個時辰下來,好容易才洗去他一身的血腥氣。
眼見賈赦歪在逍遙椅上,依舊是面沉似水的模樣,邢氏忍不住再次追問道:“老爺,昨兒到底是怎么了?”
“別問!”
賈赦呵斥了她一聲,皺著眉頭思量了片刻,又問:“如今家里還有多少銀子?”
聽他突然問起銀子,邢氏登時苦了臉,悶聲道:“老爺先前不才支了兩千兩銀子,說是要買什么扇子嗎?賬上實在沒多少……”
“怎得這么多廢話!”
賈赦猛地起身,喝罵道:“我只問你家里還有多少銀子!”
邢氏嚇的后退了半步,訕訕道:“賬上還、還有不到四千兩。”
“拿三千兩,讓人給賈雨村送去!”
“賈雨村?”
“就是剛走了王家的門路,升任順天府同知的那個賈雨村!”
聽了賈赦的解釋,邢氏倒愈發糊涂了。
忍不住嘟囔道:“合該是他給咱們送銀子才對,卻怎么還要倒貼……”
賈赦抓過桌上的茶杯,一把摜到了地上摔了個稀爛,罵道:“你這蠢婆娘,老爺要給他銀子,自然是有老爺的道理!你只管去做就是了,問東問西的莫不是要反了?!”
邢氏稟性愚犟,素來只知奉承賈赦,家中大小事務,俱由丈夫擺布。
這時見賈赦惱了,雖十分心疼那銀子,卻也只得唯唯諾諾的應了。
可這么只出不進的,她這心里如何踏實的了?
因此等賈赦平復了心情,邢氏便又小心翼翼的請示道:“老爺,如今為了修那別院,二房是金山銀山的往外搬,偏咱們這邊兒一點兒好處都落不下——若家里能多些進項,您也用不著再為了幾千兩銀子著惱。”
賈赦斜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先前不是尋了那鳳辣子……”
提到王熙鳳,他立刻想起了那俏寡婦死不瞑目的樣子,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一時沒了言語。
卻原來他最近勾搭上崇文門左近一個俏寡婦,這寡婦原是個舉人的遺孀,品性相貌都與王熙鳳有六七分相似,每日里‘親爹’‘好媳婦兒’的膩乎著,當真是刺激又暢快。
誰成想好景不長,他昨兒吃醉了倒頭便睡,今兒早上起來竟發現那俏寡婦死在了身邊,就連身上剩余的九百多兩銀子,也都不翼而飛了!
更糟糕的是,外面已經有鄰里街坊尋了過來,把前后門個水泄不通,壓根脫身不得。
而賈雨村聞訊趕到,帶人勘察過現場之后,卻也沒能瞧出什么來,只好勸賈赦破財消災,又悄悄放了他回家。
邢氏雖不知道他因何說到一半就停了,卻還是順著這半截話道:“璉哥兒夫婦一味的胳膊肘往外拐,恨不能把咱家的東西都送去二房,卻那肯管老爺夠不夠花用?”
頓了頓,見賈赦依舊愣愣的沒什么反應,只得又把話往深里說:“且現如今最能在二房面前說得上話的,也不是他們夫妻兩個,而是那新進得勢的焦順——我尋思著,不妨借著姑娘的名頭……”
“嗯?”
賈赦終于有了反應,瞪眼道:“虎女安能嫁犬子?”
邢夫人忙道:“就是打個名頭罷了,我怎會真把姑娘嫁他?!好歹哄他弄幾個肥缺給咱們,也免得斷了老爺的花用!”
賈赦忖量了一下,想著家里只剩下幾百兩銀子,怕未必夠自己花用到莊子里來送年節供奉。
于是長出了口惡氣,悶聲道:“罷罷罷,你借她的名頭去哄一哄那狗奴才就是了,只是老太太若知道了,別指望老爺替你扛著!”
邢夫人之所以請示賈赦,就是指著他能在前面頂著。
誰知他只要銀子,責任卻半點不擔。
邢夫人禁不住又苦了臉,可看賈赦不容置疑的樣子,也只能打落了牙齒往肚里吞,暗暗祈禱著能多哄出些好處來,更千萬別讓老太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