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是焦順跟了來,探春下意識湊到了門前向外窺探,正瞧見個魁梧的青年與寶玉并肩進來,那粗豪的五官被寶玉清秀的面孔一襯,愈發顯得氣勢奪人。
養在深閨里的女兒家,尤其是見慣了賈家那一群白面公子,多半看不得焦順這樣的須眉漢子。
但探春卻與旁人不同,雖是養在閨閣之中,偏有一股過人的豪氣,見焦順顧盼自雄,倒忍不住贊道:“都說他生的粗魯,如今一見倒有幾分豪杰光景!”
眾女大多不認同這話,唯獨迎春暗暗點頭。
只是看探春趴在門前瞧個不停,她心下卻是不由自主的泛起酸來,破天荒的主動上前拉住了探春,勸道:“小心被他瞧見失了體統。”
探春這才收了窺視,卻仍是支著耳朵探聽外面的動靜。
卻說焦順這還是頭一次來賈寶玉的住處,所見所聞精致奢靡自不必多說,更有一股脂粉香氣在這屋里彌漫不散,與其說是男人的住處,倒更像是女子的閨房。
雙方分賓主落座,寶玉便拱手笑道:“家父雖有交代,但還請焦大哥千萬放我一馬,等老爺回來查問時,只說我常跟你去衙門就是。”
“倒也不是不行。”
焦順端起晴雯奉上的茶盞,吹著浮萍似的茶梗道:“只是政老爺若問起你在工部的見聞,不知你準備如何作答?”
“這……”
寶玉先前一心只想‘逃課’,卻不曾想過這些細節,如今被焦順點醒,才后知后覺的想起要做些預案。
他略一沉吟,又道:“一是請焦大哥多多提點,二來不妨讓我奶兄李貴跟在蕓哥兒左右,他回來跟我學一學,就只當是我的見聞了。”
聽寶玉將這急智,全都用在了‘逃課’上,屋內眾女倒有一多半怒其不爭。
這時就聽焦順哈哈一笑,搖頭道:“寶兄弟卻不是把我們工部當成了洪水猛獸,竟連親自走一遭都不愿意?豈不知我工部的巧匠,堪稱集天下之大成,外間沒聽過沒見過的好玩意兒數不勝數,你若親眼見識過,只怕就要流連忘返樂不思蜀了!”
探春聽到這里,忍不住俏聲抱怨道:“這人好沒道理!老爺請他管教哥哥,他卻偏拿奇巧淫技引逗——自來哪有這樣教人的?!”
迎春下意識想要幫焦順解釋解釋,可她素來是個木訥寡言的,且又最受程朱理學影響,一時那里有合適的理由辯駁?
倒是寶釵在一旁開口道:“他多半也是為了讓寶兄弟就范,才出此下策的。”
寶玉也是這么想的!
當下搖頭苦笑道:“焦大哥莫要誆騙我,真要只是去那衙門里玩樂,你又如何向家父交代?且家父也在工部為官,若從旁人嘴里問出實情,只怕又要罵我玩物喪志了。”
“哈哈……”
焦順又是一笑,盯著寶玉問:“卻不知寶兄弟有什么志向?”
“這……”
賈寶玉本就是咸魚心性,又素來鄙棄經濟仕途,哪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志向?
焦順又問:“莫不是重振門楣,做個王侯將相?”
“焦大哥說笑了。”
寶玉立刻把手搖的撥浪鼓似的:“我這般不孝兒孫,能少給祖宗臉上摸黑,已經是貪天之幸了,如何還敢想什么王侯將相?”
頓了頓,又補了句:“況且我對此也實在沒什么性趣。”
“那就是想做個富貴閑人嘍?”
“對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