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路上盤纏不夠,他甚至租不起一艘正經的客船,只能寄身在半空的貨船上。
既是貨船臨時改的客艙,環境之差自然可想而知。
也難怪抵達目的地之后,他一刻也不愿意耽擱,急著想要下船了。
“他爹,你慢著點兒。”
邢妻見丈夫提著包袱,大步流星走上了跳板,急的忙在后面喊道:“就那么幾件衣裳了,小心掉到水里頭!”
邢岫煙則是乖巧的攙扶著母親,一步步的挪到了碼頭上。
等母女二人下了船,見邢忠正在碼頭上左右眺望,邢妻忙道:“當家的,莫非姑太太沒派人來接咱們?”
“應該有派人來吧?”
邢忠沒什么底氣的嘟囔道:“明明動身前,已經差人送了信來,咱們路上也不曾耽擱……”
正說著,邢岫煙扯了扯父親的袖子,指著不遠處一串盞燈籠道:“那上面寫著榮國府三字,莫非就是來接咱們的?”
她這一說,邢忠也忙手搭涼棚望去。
這時那燈籠底下的人,也瞧見了這邊的一家三口,當下就有個魁梧的漢子率眾迎了過來,隔著丈許遠拱手問道:“敢問可是邢老爺當面?”
邢忠見來人生的豪橫,氣度也不是尋常可比,一時鬧不清楚對方究竟是什么身份,更不知該用什么禮數回應。
于是先訕訕的問了句:“正是邢某,敢問尊駕是?”
那人忙道:“小侄焦順,迎接來遲還望見諒。”
“你就是焦順?”
邢家人聞言都是一愣,邢岫煙更是下意識的低垂了臻首,卻又忍不住偷眼打量焦順的五官身段。
因見他生的豪橫,并不是想象中的翩翩公子形象,邢岫煙心下略有些失望,但她畢竟不是以貌取人的膚淺性子,很快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察言觀色上,想要通過焦順的舉止言談,略略對其了解一二。
而見邢家人都聽說過自己,焦順心下卻是不由暗嘆一聲,看來還真就被賈迎春【林黛玉】猜中了,這邢氏果然存了別的心思。
當然,他面上仍是堆笑道:“說來也慚愧,到了碼頭我才曉得見過舅老爺的人,竟是一個都沒跟來,沒奈何只好臨時弄了幾盞燈籠,還好沒有錯過,不然我可就沒法交差了。”
聽焦順說完這番話,邢忠卻只是局促的訕笑著。
他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焦順,按說這極有可能是自己未來的女婿,應該擺出長輩的姿態才對;可焦順那一身氣度卻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正有官職在身,在這官威面前,他一個破落戶如何硬氣的起來。
好在焦順看出了他的尷尬,忙又笑道:“怪我、怪我,舅老爺舟車勞頓,我卻只顧在這里說些有的沒的——快快快,伺候舅老爺和太太、姑娘上車,有什么都等打道回府再說!”
說著把手一招,丫鬟仆役們這才一擁而上,拿行李的拿行李、扶人的扶人,眾星捧月似的將邢家三口,分別送到了兩輛馬車上。
但等他們上車之后,焦順卻并沒有急著下令啟程,而是命栓柱奉上半溫的酸梅湯和清涼油等物,免得這大熱天才下船又上車的,一路顛簸壞了胃口中了暑毒。
邢岫煙喝了半碗酸梅湯,又不著痕跡的打探出,這些東西與自家姑母無關,都是焦順主動預備的,不由暗暗點頭,心道這人生的粗豪,實則倒是個底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