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也是頓足捶胸:“叔叔怎么如此不智,偏去借忠順王家的印子錢?!他仗著是今上的親叔叔,平常無事還要生非,這若是讓他尋了由頭,只怕連天都要捅個窟窿!”
邢氏哪知他早就打定主意不肯借錢,見賈珍如此激動的樣子,只當自己找對了人,忙附和道:“可說是呢,好在缺的銀子不多,再湊五……七千兩足矣!”
她原想說五千兩,可想到再怎么寒酸,家里總也要過中秋的,于是忙又添了兩千兩。
說完之后,便一臉希冀的望著賈珍。
可賈珍臉上的激動卻漸漸退了潮,嘬著牙花子為難道:“要說這點銀子也不算多,可眼下實在是不湊巧,我們老爺因打量著家里別苑改的極好,就動了心要翻修道觀——我這做兒子哪里攔得住他?愣是被他把家里的銀子苛斂了個干凈!”
說著,兩手一攤道,苦笑道:“現如今侄子也是滿世界求告,想要借些銀子過中秋呢,實在是愛莫能助。”
邢氏雖然時常做些混不吝的事情,可到底也不是個傻子。
心道哪有這么巧的事情,那敬大哥早不修道觀晚不修道觀,偏自家上門借銀子的時候,正好就傾盡所有的修起了道觀?
當下她臉色也難看起來,兩手掐著帕子惱道:“感情珍哥兒這回來,是專門找我哭窮來了?!也虧你叔叔向來惦念你!”
惦念?
他怕是惦念我那幾個沒帶去廣交會的小妾吧!
賈珍暗自冷笑一聲,臉上卻裝出受了委屈的樣子:“嬸嬸這說的什么話,我家里若有銀子,還能不幫著叔叔救急?實在是不湊巧的緊!”
頓了頓,他終于圖窮匕見:“不過我這回來,也是給嬸子出主意來了——家里銀子雖不湊手,但我叔叔近來買的寶貝可不少,您撿幾件不要緊的給我,我去替您發賣個好價錢,這銀子可不就湊出來了嗎?!”
“這……”
邢氏倒真沒想到這一節,畢竟那些古玩珍寶都是賈赦的心頭肉,她等閑哪敢隨意處置?
但事已至此,這也未嘗不是一個出路。
故此沉吟半晌之后,邢氏便道:“那你且在這里稍候片刻,我去佛堂里問一問你叔叔的意思。”
隨即拋下賈珍,徑自尋到了賈赦關禁閉的佛堂里。
這回地上倒還算干凈,只是賈赦愈發惡形惡狀,散亂著發髻滿目的血絲,看上去像是要擇人而噬似的。
“如何?!”
他一見邢氏自外面進來,便急忙上前扯住邢氏逼問:“那筆銀子可曾湊夠了?!”
邢氏先把自己找賈珍借銀子,卻被他哭窮婉拒的事情說了,當下直惹得賈赦破口大罵。
等賈赦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些,邢氏這才又期期艾艾的,提起了變賣古玩珍寶的想法。
“你敢!!”
誰知剛起了個頭,就又惹得賈赦勃然大怒,扯住邢氏的頭發咆哮道:“那些東西但凡少了一件,老爺我非活寡了你不可!”
緊跟著又補了句:“便賣了你這蠢婦,我也斷不會動那些物件!”
邢氏被唬的花容失色,忙推說這主意是賈珍出的,又賭咒發誓絕不動那些物件一根毫毛。
賈赦這才丟開了她,余怒未消的來回踱步,嘴里一會兒詛咒賈珍不得好死,一會兒又大罵焦順刁奴欺主。
好半晌他才站住了腳,咬牙切齒的道:“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你去找那焦順,告訴他只要肯奉上重聘,我便答應把女兒許他!”
他竟是寧肯賣女兒,也舍不得那些死物件。
“這……”
邢氏正梳攏著頭發驚魂未定,聽了這話臉上又是一苦,支吾道:“咱們先前已經那這話哄過他一回了,如今又撕破了臉,只怕他不會答應……”
“那是你哄他!”
賈赦不耐煩的截住她的話茬,惡聲惡氣的道:“如今既是老爺我發了話,這婚事自然是真的!你只管去說就是,我的女兒換他幾千兩銀子,已經是大大便宜他了,他難道還敢有二話不成?!”
頓了頓,又咬牙道:“錯非老爺我被關在這里,隨便尋幾個冤大頭,也絕不止這個價!”
邢氏依舊覺得希望渺茫,可見丈夫如此篤定,卻也不好再潑冷水,只能先硬著頭皮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