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也不假,只不過差了兩三個時辰而已。
“哼~”
賈政自然看出他言不由衷,但因人逢喜事精神爽,倒也懶得與兒子多做計較,于是先對襲人幾個揮了揮袍袖,示意她們各自散去,然后才對寶玉道:“晚上我要宴請暢卿,你也來作陪,順帶好生跟暢卿賠個不是!”
聽說又要給焦順賠不是,賈寶玉鼻子眼睛幾乎皺到了一處,囁嚅道:“老爺,我已經跟焦大哥賠過不是了,前些日子在園子里撞見,他也說不會怪我……”
“那就再賠一次不是!”
賈政狠狠一眼,把寶玉的牢騷堵回嗓子里,瞧他那唯唯諾諾的樣子,再想想方才他領著一大群丫鬟婆子行止無狀的樣子,滿心都是怒其不爭:“你若能有暢卿三分精明干練,我這輩子也就知足了。”
這話也是有感而發。
一來焦順最近因那‘樣板戲’,在工部再次名聲大噪;二來近來部里有風聲,說是等明年各司工作組派出去,就該論功行賞了,屆時他存周公少不得要出掌一司大展宏圖。
兩下里一疊加,自然對焦順倍加推崇。
原本聽父親抬高焦順貶低自己,賈寶玉心下老大的自在,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恰是個機會,于是忙小心翼翼的道:“焦大哥確實有才干,與寶姐姐般配的緊!先前是兒子胡鬧,如今老爺不妨做主……”
“住口!”
賈政聽到這里,卻登時面色一沉,頓足道:“無知的孽障!此事你母親早跟暢卿說開了,還拿了天行健的干股做補償,如今難道要你母親出爾反爾不成?!”
賈寶玉剛剛也是好容易才鼓起的勇氣,如今被賈政這一呵斥,肝膽就散了十之七八,人也顯得愈發佝僂萎靡起來。
而賈政發泄了火氣,就待把他轟回去讀書。
可轉念一想,這孽子畢竟不比從前,隨時都有可能上達天聽,若讓他在圣上面前說起這些胡話來,卻如何是好?
略一猶豫,便把賈寶玉帶回了家中,難得的推心置腹起來:“你如今也大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瞞著你,為修那省親別院,家里幾乎掏空了家底,眼瞅著無力迎奉,全憑薛家仗義疏財,才解了這燃眉之急。”
“這時候你若胡言亂語壞了人家的清譽,卻將你母親置于何地?倘若一旦事情傳到外面,咱們榮國府的臉面又往那里放?!屆時只怕連你姐姐在宮里,都要跟著吃掛落呢!”
賈寶玉聽的瞠目結舌,他雖曾聽人說過,家里要把鋪子的干股抵給薛家,卻也不曾想過,家里竟會窘迫到了這步田地!
對了!
那銀子是抵押來的!
他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反問道:“老爺,不說那銀子是用鋪子干股換來的嗎?這也算不得是欠了姨媽家的……”
“薛家沒要,說兩家守望相助原是應該的,若拿什么干股抵押,反倒生分了。”賈政說到這里,又忍不住瞪了兒子一眼,警告道:“她們孤兒寡母尚且如此深明大義,你這孽障若再敢有什么混賬話,別說是你母親,只怕連我也要羞死了!”
頓了頓,賈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臉上顯出些羞慚糾結來,幾番欲言又止,卻終究還是沒再說些什么。
不過賈寶玉壓根沒注意到這一點。
方才那一番話,就已經徹底抽掉了他的精氣神兒。
倘若只是母親反對,他或許還能爭上一爭,可如今整個榮國府都虧欠了薛家的,大勢如此,他又拿什么去爭?
一時萬念俱灰,都不知是怎么辭別的賈政。
跌跌撞撞渾渾噩噩,良久聽到有人驚呼了一聲:“二爺怎么來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了林妹妹門前。
而那驚呼之人不是別個,正是黛玉的大丫鬟紫鵑。
眼見紫鵑有些遲疑的迎出來,賈寶玉不由得悲從心起,捧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二爺,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