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歷末年的初雪來得極為突然,仿佛是特來哀悼知月國這位最年老的皇帝一般,早往年半余月匆匆降臨了蒙城。
歷帝的葬儀聲勢浩大的持續了一個月,城中內外也皆被白雪覆蓋,與葬禮的陣仗相得益彰,看不出一絲新年即將到來的喜氣。
永明宮內。
因為姒月把朝中大臣都請去老皇帝葬儀的緣故,知月國的許多事情便都壓到了齊越的身上。
舉國上下,事無巨細,全部通報到了齊越跟前,若非他自幼長于軍營,早被戰爭鍛煉出了一身狠勁,否則晝夜不間斷的看那些瑣碎的奏章怕是能叫他丟了命去。
不過,想用朝政絆住他,小殿下的手段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嫩啊。
齊越冷笑一聲,把手邊批注完的奏折掃至地面,東村的牛丟了,西村的驢賣了……真難為縣官們搜腸刮肚想出這些家長里短的東西來應付皇家了。
“王爺,太醫院的人已收拾干凈,也在城中散布了這事是小殿下命令的消息。”
侍衛將邊關送來的急報呈給齊越,順便稟報了一個月前替老皇帝診治的太醫們的下場。
齊越掃了一眼,每旬送來的奏折都只書幾件翻來覆去快用爛了的瑣事,也好意思腆著臉說是急報。
“宋瑞安那邊如何?”
“丞相這幾日并未跟小殿下聯系,只是國中要政,大多送去了他那邊。”侍衛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齊越,見他面上并沒有不妥,才繼續回道,“需要奴動手除了他嗎?”
齊越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侍衛,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做好你分內之事,滾下去吧。”
姒驍昏迷這幾年,姒月插手國政,明面上是眾位大臣極力舉薦不得以而為之,實則是在暗示齊越,縱然他負有盛名,坐上了攝政王的位置,但與皇室血脈相比,他依然只配做一只替主人跑腿的狗。
就像他日日看的這些村頭婆娘才會議論的奏折,也不過是在點著他,要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切莫動歪心思。
“罷了,且看她玩什么花招吧。”他拿起下一本奏折繼續批注,既然要陪她演戲,臺子還未落幕,他便得好好演下去。
“王爺近來的脾氣越發的好了……”張文禾從殿外走進來,言語之中不覺帶上了調侃,“卻讓妾去跟那些武夫周旋,平白氣了個半死回來。”
“這么早就回來了?看來事情辦得不錯。”
齊越頭也未抬,他偶爾允許張文禾在事情辦得好的時候跟他說笑幾句,但多了,也就不行了。
“赫明國傳來消息,太子御駕親征,妾已經在各個邊關駐口吩咐清楚,到時無人阻攔太子進軍。”
話音落,猶如平靜的湖面掀起層層漣漪,讓齊越不由得心情大好,他是真沒想到,老皇帝會送來這么一份“大禮”。
“哦?老皇帝倒也自信,居然讓容寰親自率軍。”
“王爺這些年苦心經營,也到他們回報的時候了。”張文禾輕笑,幫齊越整理好散落一地的奏章,在旁狀似無意的提了一句,“歷帝的葬禮快結束了。”
“倒忘了她,也快一旬沒見她了。”
齊越把筆擱下,站到窗臺邊長舒了一口氣,宮墻旁挺立的梨花樹只剩下光禿禿的軀干,白雪落到上面,遠遠看過去倒還有幾分春日梨花盛開的美意。
姒驍病了之后,姒月就把這座宮城變成了一座梨花園,春日一到,宮道上堆滿了厚如白雪的花瓣,連行進都有些麻煩,姒月卻偏不讓宮人們清理干凈,只是帶著宋良一遍遍的在宮內走著,累了,便就地躺下,然后不斷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在向什么人贖罪一般。
只是,從今往后,這情景應該再也見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