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長清宮漸漸散去,月亮緩緩而上。
宮中的紅墻綠瓦都冷透了,大抵宮里的人心也如同這冷宮殘月,沒有半點溫度。
葉璟禾抱著葉祁珩不撒手,她腦海里浮現出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冷宮的大火,母妃的尸體,哥哥下跪求藥......
她環住葉祁珩的手又收緊了幾分,喃喃道:“哥哥,我們把他們都殺了,好不好?”
葉璟禾抬頭看著他,說好不好的時候,眼里似有萬丈星辰,映出無限期待。
葉璟禾三歲便進了冷宮,他教她習字下棋,鐘離也教二人武術內功,卻從來沒有人教她生命可貴,要懂得大是大非。
“師父說我已經出師了,一人可敵千軍萬馬。哥哥,我們殺了他們好不好?”
葉祁珩輕笑,摸了摸她的頭:“乖,那是師父騙你的。”
葉璟禾眉毛微挑:“不可能,師父從來不會騙人。”
葉祁珩像哄小孩子似的,聲音又輕又柔:“那師父還常常說他是我爹爹,這不是騙人嗎?”
葉璟禾嘴角微勾,“說不準啊,你不覺得你的眼睛跟師父很像嗎?而我的就跟你不像。”
葉祁珩心下一沉,仔細端詳起葉璟禾的眼睛來。
他伸手撫過她的眉眼,她眼尾微微挑起,烏黑透徹的眸子閃著氤氳濕氣,像是被蒙上水霧的寶石。
她說得沒錯,她的眉眼,確實跟他不一樣。
這就解釋得通了,為什么當年淑妃誣陷母妃與赤月閣閣主鐘離也私通之時,母妃一句辯駁的話都沒有說,就算因此被貶長清宮也沒有半點怨言。
為什么母妃逝世以后,大名鼎鼎的赤月閣閣主會到冷宮來照顧他們兄妹二人,還將畢生所學都教給二人,一教便是十年。
甚至鐘離也上個月離開京城去往邊境執行刺殺任務之時,將一半的功力傳到了葉璟禾的身上,所以她說她一人可敵千軍萬馬,確實沒錯。
赤月閣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組織,傳聞只要錢到位,沒有赤月閣解決不掉的人,而赤月閣閣主就是兄妹二人的師父,傳聞中的天下第一高手,鐘離也。
三人被貶冷宮之后,母妃跟他說過,她與鐘離也不過是年時情深,入宮后便斷了聯系。
可僅憑年少時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回憶,真的能讓母妃和鐘離也付出這么多嗎?
“哥哥?哥哥?”
葉璟禾的手在葉祁珩眼前晃動,“你在想什么啊?想得這么入神?我說笑的,你不會真的懷疑你是師父的孩子吧?”
葉祁珩回過神來,垂眸淺笑:“沒有,怎么會呢?”
葉璟禾握住葉祁珩的手,“哥哥,我們逃走好不好?跟師父一樣,四海為家。”
曾經,鐘離也不止一次的說過要帶二人離開皇宮,可每一次都被葉祁珩拒絕了。
他是皇子,為黎明百姓而生,亦為黎民百姓而死。
離開皇宮,去赤月閣做一個拿錢辦事的殺手,這算什么?
葉祁珩搖頭,“我走了,陳周兩國的友好怎么辦?陳國邊境的百姓怎么辦?”
葉璟禾甩開葉祁珩的手,心里生出一股躁意,眸子也變得濕漉漉的。
她失聲吼道:“可那關你什么事啊?!你只是冷宮里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罷了!”
“人間疾苦跟你有什么關系啊?!邊境的百姓苦?他們再苦有你苦嗎?他們去施粥棚領粥的時候,要跪在地上學狗叫嗎?”
葉璟禾說起氣話來口無遮攔,將葉祁珩最不堪回首的那些歲月脫口而出。
葉祁珩面無表情地看著葉璟禾,她的話像密密麻麻的針,通通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為了妹妹能喝上一口粥,能吃上一個熱乎饅頭,不惜下跪,不惜學狗叫逗樂宮女太監,那個畫面,深深地印在了葉璟禾心里,十年光陰都未曾使之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