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本千代斜望一眼,“你在怕我嗎?”
“沒有。”
角落里本就昏暗,瀧野還沒戴眼鏡,只能看到一個白花花的模糊影子,“我只是不想和花本小姐靠得太近。”
“難道你不知道……”
嘩啦一聲水響,花本千代站了起來,“你越這樣說,我就越想過來欺負你嗎?”
“看著你那副想反抗、又反抗不過的樣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
瀧野鎮定依舊,往后退到角落,背靠著兩邊池壁,巍然不動。
“我說你啊……”
花本千代嘖了一聲,又惱火起來了。
她想看到他驚慌失措、落荒而逃的樣子,而不是現在這種令她厭煩的平靜;
她打算將他按在水里教訓一頓,只是被夜風一吹,忽然間又失去了所有的興致。
“你真讓人掃興。”
不……不只是他掃興,是她自己又覺得厭倦了而已。
花本千代沒再繼續往前,原地坐進溫泉里,往后倒去。
嘩啦。
熱流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她淹沒。
星空和月亮都在搖晃,夜空破碎了。
“沒意思……”
這種什么也不想做的厭倦情緒,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出現的,她自己也記不太清了。
是她第一次提出要離開花本家的時候?
還是她不堪忍受,逃去歐洲“留學”的時候?
還是……
第一次有人當著她的面,稱呼花本鈴音為公主的時候?
【越富裕的,也越貧瘠。】
她第一次看到這句話時,并沒有在意。
那時的她還未見過花本家以外的世界。沒有對比,物質的富裕就像空氣一樣,雖然圍繞身邊,但并不可見;
第二次見到時,她只覺得可笑。
而現在再次回想起來,她覺得每一個字都在形容自己。
她是花本家主的妹妹,但也還是孩子。花本家的孩子并不需要所謂的人生目標,只需要一直在富裕的空氣里活下去就好了。
當她意識到一切唾手可得時,那些與金錢無關的東西,便開始凸顯自己的存在感,讓她越來越在意。
比如兄長和父母的目光,比如仆人私底下的評價,又或者只是一個奉承意味更多的稱呼……
自己果然是一個貧瘠的人。
“真無趣啊。”
水面永遠不會平靜。
泛起的波瀾,也翻涌到了瀧野這邊。
“……”
他盯著花本千代倒下的地方看了一會兒,感覺有些不對勁,起身走了過去。
她在池底一動不動地躺著。
瀧野看不出死活,干脆將她拉了起來。
嘩啦。
她也不抵抗,任由他拉著浮出水面,頭發滴水,筆直地垂在肩上。
“……”
兩人對望,花本千代忽然鼓起了嘴。
“噗——”
“……”
瀧野在臉上抹了一把。
“哈哈哈哈哈哈——”
花本千代笑得中氣十足,就像是體內長了個魚鰓、泡在水底的一分多鐘也在呼吸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