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巖島上,嶙峋的巖塊之間擠出兩棵松樹,高矮不一,各指著一個方向。
在池邊的廣間茶室里,玄黑的茶釜擺在陶制炭爐上,正朝四周散發著熱量。
點茶、煮茶、沖茶、獻茶,分別向主人與年輕的客人行禮過后,花本家供養的茶師暫時退出了茶室。
黑色的鐵制茶釜造型獨特,看起來有些眼熟。
瀧野很快想起,去年五月在御所湖療養時,曾在盛岡當地的工藝品店里見到過類似的茶釜。
從池中青巖上收回視線,主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瀧野老師對茶道感興趣嗎?”
“一竅不通。”
“那我就放心了。”
花本正臣笑了起來,“我也完全不懂。所以有客人上門,從來都是讓德田先生替我招待。”
德田先生,即是方才退出茶室的那位中年茶師。
說罷,花本正臣端起茶碗隨意地飲了一口,也不在乎什么三轉茶碗、輕品或慢飲的茶道禮儀。
說得口干,瀧野也大口喝起了已經不太燙的茶,他同樣不是來品茶的。
“剛才說到哪里了?”
瀧野放下茶碗,“說到我與千代的關系。”
“沒錯。”
花本正臣點了點頭,“瀧野老師現在是千代的男朋友。不過你們正式交往的時間,比我以為的要遲得多,原因是什么?”
“那是因為對另外一位女朋友的感情難以割舍,搖擺不定。”
“鈴音?”
“不,是伊原理花。”
“噢,伊原理花……”他復述的過程也是在回憶,“那位在三年前的校園欺凌案里,受到傷害的女教師。”
“……”
瀧野點了下頭。
“果然非常復雜……”
花本正臣看起來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身處其中的人,就算拿著再詳盡的調查資料,也很容易產生誤解呢。”
“不對。”他忽然又搖了下頭,“我的女兒身處其中,反而誤解得更深。”
瀧野看了他一眼。
打發走千代,花本正臣在去往茶室的路上,就開門見山地表示他已知情;
在表明態度之前,花本家主想了解得更徹底一些。
于是,此時便在茶室里與瀧野一邊對飲熱茶,一邊分析起了他的情路歷程。
而從他剛才的話來看,他調查的過程并不只是依靠調查資料,似乎還有鈴音的供述。
“鈴音誤解了什么?”
“那孩子覺得,瀧野老師對千代的感情,最主要的部分還是來源于她。”
花本正臣抿了口茶,“因為鈴音更早與瀧野老師相識,而她們的容貌完全相仿。”
瀧野的視線無意識地停留在他的茶碗上,“或許在潛意識里,確實存在著這樣的因素。”
“不過從瀧野老師剛才的話來看,似乎并不是這樣……應該說,在那個時候,瀧野老師對鈴音的情感還是相當克制的,并沒有將她當成付諸愛情的對象。
這與我從松平那里了解到的,也比較吻合。”
“因為鈴音到底還是個尚未成熟的學生——至少在當時,這是我堅持的主要原因。”
“唔……”
花本正臣只是點點頭,也沒有流露出更多的態度。
思索了幾秒,他又看向瀧野,“繼續吧。”
“嗯。”
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名為“緊張”的能量,似乎在昨夜的床上就已經全部消耗光了,瀧野發現自己比預想得要冷靜得多。
“在那之前……”
他站起身,生疏地使用著茶勺,從茶釜里舀出茶湯,將兩人的茶碗分別添滿。
花本正臣在一旁平靜地看著,“還好我讓德田先生先出去了。”
瀧野又舀起一勺茶湯,“讓您見笑了。”
“不。”花本正臣望著炭火上的茶釜,“我通常不會取笑行動的人。”
“……”
瀧野默然,添滿茶水后,端起茶碗潤了潤嗓子,準備繼續。
“鈴音小姐。”
外面忽然傳來德田先生的聲音,瀧野這才發現他就在茶室的待合腰掛處等待著。
接著,她從外面進來了。
“……”
瀧野看了看她,又看向花本正臣,后者微微皺起了眉。
不過花本家主也沒說什么,先端起茶碗,慢慢地飲了一口。
“果然有不小的差別。”
“……”
真是無情。
瀧野又站了起來,為新來的人另取一只茶碗,往里舀著茶湯。
放下茶碗,坐回客席,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她。
“千代過來干什么?”
點評完瀧野毫不沾邊的茶道,花本正臣同樣也看向了她。
“……還穿著鈴音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