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夫推門而入,在屋內掃了一眼,回身關好門,坐到案幾旁,道:“出來吧,沙里飛和保安團的人都走了,暫時不會有人來回春堂搜查。”
謝珅從床底爬了出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像是個調皮搗蛋被大人抓到的孩子,小聲道:“許叔。”
“說說吧,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你會和雙峰山的土匪混到一起,難道你已經忘了謝家的滅門之仇?”許大夫質問道。
“從不敢忘,不過土匪該殺,沈老賊更該殺。土匪只是一把刀,沈老賊才是握刀的那個人。”
“這就是你把土匪帶進城里的理由?”許大夫肅然道。
“既然是刀,沈老賊能用,為什么我不能用?”謝珅不服道。
“混賬,從小我是怎么教導你的?謝家書香門第,醫藥傳家,你作為謝家僅存的香火,絕不能做出勾結土匪的事,謝家的百年清譽不能壞在你手里。”許大夫怒道。
“聲譽?聲譽有什么用?十年前謝家遭難,我只見到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趁火打劫,那些受過謝家恩惠的人,一個站出來伸出援手的都沒有。”謝珅也跟著提高了音量,接著又轉為低沉:
“我也想堂堂正正的報仇,我等了十年,在城外東躲西藏,拼了命的習文練武。終于等到你說的時機成熟,可偏偏不知從哪冒出個沙里飛,打亂所有計劃,老天都在幫著惡人。”
“那也不能勾結土匪,十年你都熬過來了,為什么不能再等幾年?”許大夫厲聲道。
“許叔,你知道嗎?很久了,不喝醉我都不敢睡覺,我怕一閉眼,謝家的百余口亡魂就圍在我身邊,不停的問我,為什么還不給他們報仇,還不報仇。”謝珅臉上表情漸漸扭曲,雙眼通紅,帶著哭腔道:
“許叔,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怕他老死啊。”
“我知道這些年你的日子不好過,我也一樣。背主求榮,忘恩負義,做了處處遭人白眼的上門女婿。女人還是個私通戲子,珠胎暗結的蕩婦。幫人養孩子,還要表現出一副喜愛有加的模樣。”許大夫起身按住謝珅肩膀道:
“我就不恨嗎?我恨不得一碗藥送那個蕩婦和野種歸西,可是我不能。我要忍,你更要忍,你不能光想著報仇,你還要重建謝家,復興家業,所以名聲一定不能丟。”
“呵呵。無所謂了,許叔,我們吵了這么多年,今后都不用再吵了。”謝珅的神情詭異的平靜下來,冷笑一聲,索然道:
“這沙里飛還真是我的克星,我都把黃九功帶到醫館門口了,還是被他給破壞了。本來帶黃九功來看病,就是為了取信雙峰山,現在人死在城里,你再也不用擔心我勾結土匪了,以后只能按你的辦法來。”
許大夫見謝珅平靜下來,問道:“為什么會和沙里飛起沖突?我給你看過報紙,你就算認不出沙里飛,也該能認出他夫人才對。”
想到小六的容貌,謝珅表情變得癡迷,喃喃道:“她太美了,和報紙上一點都不一樣,真人比報紙上要好看十倍,不不不,好看一萬倍。”
說著,謝珅露出討好地笑容,如同問大人要糖吃的孩子,懇求道:“許叔,你不是一直催著我娶妻生子,為謝家延續香火嗎,我同意了,我就要她,我就要她。”
許大夫暗自嘆息一聲,謝珅的精神問題越來越嚴重了,他雖然是遠近聞名的神醫,對這種藥石無用的精神疾病卻毫無辦法。
謝珅十幾歲目睹家人慘死,之后一直東躲西藏擔驚受怕,仇恨淤積心底無處發泄,沒完全瘋掉就不錯了。
好在只在他面前這樣,面對外人的時候,從來都是溫和有禮的世家公子模樣。
許大夫整理好心情,道:“這事以后再說,你留在城里不安全。沙里飛一千大洋懸賞你,這城里多的是見利忘義之輩,很多人都信不過了。你換身衣服,做好偽裝,我想辦法送你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