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多時,狄挽鳳提著尚方盤龍寶劍,大步流星,走在前頭。身后跟著兩名全副武裝的鐵甲侍衛,左右二人架著那爛醉如泥,尚未酒醒的太子爺,在文武百官的目送之下折返皇帝寢宮。
鐵甲侍衛將那太子丟在龍榻之前,好似對待無有尊嚴的囚徒一般。諸事皆畢,侍衛推出門外,關閉寢宮殿門,只留狄挽鳳,仇宗業于王耕立于殿中,將不省人事的太子圍在當間,而他們身后,便是那怒不可遏,面無表情的奉乾帝。
狄挽鳳瞥了一眼奉乾帝的神態,又以眼神示意其余兩人暫且退開,將這“舞臺”留給他父子二人處理。似乎是有意為之,狄挽鳳還趁此機會將尚方盤龍寶劍交還奉乾帝,奉乾帝順勢提著寶劍,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仇宗業下意識上前攙扶,不想也被固執的奉乾帝一把推開。
仇宗業滿臉驚奇,簡直不敢相信老病殘身的奉乾帝事到如今還有這般氣力,狄挽鳳與王耕見此一幕,也不禁懸起一顆心,生怕奉乾帝清醒過來,反將這些事處理妥當,叫他們的精心布置落了空。
誰料那奉乾帝步履蹣跚來到太子身前,但覺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微微皺眉,滿臉厭惡。仇宗業見狀,故意上前打圓場道:“望陛下以山河社稷為大,保重龍體,勿要動怒!或許,或許太子殿下只是見陛下久病纏身,郁郁在懷,不得排解,才借酒澆愁......”奉乾帝聞言,輕輕點頭,心情稍好,但仍用手中寶劍劍尖將其下巴抬起,目光閃動,卻見那太子爺面色潮紅,滿面春風,雙眼微閉,口中還不時嘟囔著甚么,這哪里是借酒澆愁,分明是酒興未消,醉生夢死。
先前積壓在心中的惱火頃刻間盡皆傾瀉而出,一發不可收拾。奉乾帝勃然大怒,抬起手便落下一記耳光,那清脆的聲響回蕩在大而空曠的寢宮之中,令人不寒而栗。且看那太子爺,已然睜開惺忪睡眼,雖有些紅腫,但還有些光亮。揉著微微漲紅的臉頰,茫然的環顧四周,顯然還未弄清楚發生了何事。奉乾帝微躬身子,將手中寶劍斜插在太子身前,憤憤揮袖,不知何時,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狄挽鳳三人則是并肩而立,面面相覷,揣著手,聳聳肩,似乎在暗自得意。
“逆子,逆子......”奉乾帝含糊不清的厲聲斥罵著眼前那尚在迷糊的太子,咬牙切齒,淚如雨下,“你已過而立之年......竟還這般無有長進......朕苦心培養你多年,希望你能得到歷練......所以刻意疏遠你,你以為朕不愛你么......你是朕的長子,為何不知朕心?這么多年,你都學了甚么......這一國黎民,祖宗大好河山......朕,豈能安心,交予你手?”
不知是被一記耳光打昏了頭,還是酒醉未醒尚在迷糊之中,那太子聞聽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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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毫無征兆的指著奉乾帝大笑起來,笑得極為快活,仿佛在欣賞一出上躥下跳的猴子把戲。這更叫奉乾帝怒火中燒,臉色一陣鐵青一陣煞白,薄唇緊貼,劇烈顫動,忽地兩眼一瞪,眼中光芒逐漸黯淡,又將兩瓣毫無血色的干癟嘴唇張開,仰天噴出一口鮮血。
細小的血珠如同霧氣一般散開,落在周邊那同樣鮮紅的地磚之上,看不真切,仿佛身子中最后一絲氣力徹底被抽干,就如同一卷白紙,軟綿綿的朝后倒去。“陛下——”仇宗業三人見狀,慌忙去扶,三人一齊托住奉乾帝輕飄飄的軀殼,奉乾帝緊咬牙關,任憑那殷紅鮮血自嘴角溢出,剛一張口,又冷不防嘔出幾口血。
“陛下......”三人皆作悲愴狀,捶胸頓足,哭喊聲震天動地,神鬼俱驚,簡直比死了爹娘還要誠懇。奉乾帝顫顫巍巍的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著那仍在傻笑的太子說道:“汝莫非......莫非等不及朕去耶?”
“陛下,請陛下保重龍體!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呀!”仇宗業五官扭曲,泣不成聲,雖說難得講一句公道話,卻暗藏自家的鬼心思。奉乾帝卻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朕......大限已至......再不能,再不能守祖宗江山,濟天下黎民......新君將立,不可輕怠,祖宗江山,黎民百姓,續者不可慢......今內有太子愚鈍至此,混沌難解,外有豺虎,爪牙潛伏,刀兵不歇......正是十萬火急......倒懸危難之際,卿等皆乃輔國重臣,朕之心腹......何,何不各抒己見,議此立儲之事?”
正講到關鍵之處,狄挽鳳三人期待許久,相視一眼,各自歡喜。三人之中道行最淺,最耐不住性子的王耕便坦率耿直,直截了當的抬手進言道:“啟稟陛下。圣上以肺腑相傾,為臣者必當肝腦涂地,難報隆恩。今臣縱觀古往今來圣君之理,以為為君者,需以賢德通達為正,廣納博問為大。賞罰明鑒為光,聰敏吉辯為明。此乃正大光明之道,非此難以稱圣明賢君,繼往開來。而今太子風雅有余,穩重不足,溫恭安良有余,果敢主事不足。恐難當大任。又有圣上第六子,恩淑娘娘所生渭南王,年紀雖小,天賦極高,氣度非凡,臣以為,有賢君真龍之相,實是承繼陛下偉業之才。府中上下,稱贊不已。陟罰臧否,分明了然,無人不服。行事果決,通達明理,更是難得。故而臣請陛下改立渭南王,再以臣等盡心竭力之輔佐,必能保我大姜國祚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