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羨玉不說話。
齊宏宇又接著說:“你還記得那張包著U盤,寫著所謂密碼的紙條么?別忘了,經書證鑒定,初步確定那字是小豪模仿你的字跡寫的。”
“先打住。”石羨玉抬起手,說:“想準確鎖定具有明顯模仿、臨摹特征的字跡為誰所寫,本就是書證鑒定中的老大難問題。
他們給出的鑒定報告,也僅僅是從中發現了些屬于小豪的書寫習慣特征而已,并不能據此確定就是小豪所寫。”
“我當然曉得。”齊宏宇說:“所以我一直沒認定小豪有問題,而且始終保留懷疑態度,懷疑寫這張紙條的人,刻意留下了屬于小豪的書寫習慣,想以此挑撥離間。
而且,這些日子以來,我其實一直都在有意無意的盯著小豪,沒發現他有什么可疑的行為,硬要說的話,就是最近他太‘有求必應’了,和以往愛答不理的敷衍態度完全不同,可能有些心虛。”
頓了頓,齊宏宇雙手撐在石羨玉的辦公桌上,身子微微前傾,聲音更低卻更嚴肅:“我也不想懷疑自己兄弟,但……本身范圍就不大,就這么寥寥幾人罷了。
蘇伯母和小凃不用多說,其他幾個兄弟都知根知底,你我更不可能泄密,只有小豪,我們雖然合作的次數不少,但走的并不是特別近。”
石羨玉沉默良久,才說:“我來的時間不長,其實,對所有人都不算非常了解,除了你和仇教導。”
齊宏宇瞇起眼:“所以……其實你誰都不信任?”
兩雙瞇瞇眼對視了幾秒后,石羨玉搖頭開口:“我疑心病倒也沒那么重。至少,二大隊里有一多半的人我還是信任的。”
“其中,包括小豪嗎?”
“小豪不算二大隊的人吧?”
“那我呢?”
“你?”石羨玉失笑:“你不早就是我們二大隊的形狀了么。”
說完后,他又道:“至于小豪……我不愿意懷疑他,但,還是將調查黃天成手機的工作交給了別的兄弟。”
“我就知道。”齊宏宇手松開,拉把椅子過來坐下,又說:“那接下來該怎么辦?”
“小豪的事兒先不管。”石羨玉說:“先把鼠刑案給破了,把黃天成的同伙給揪出來。至于缺牙巴……光憑黃自成的供詞,暫時還動不了他。”
“噢?”
“他是市人代,放在山城,也算中等規模以上企業的企業主,多家市值過億的公司的法人代表。從程序上說,沒有那邊的批準,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我們不能對他采取超過二十四小時的強制留置措施。”
齊宏宇問:“你怕打草驚蛇?”
“對付這樣的人,這樣的團伙,和對付普通的刑事犯不一樣,最需要耐心和謹慎。”石羨玉平靜的說:“從布局,到撒網,到收網,持續時間肯定得以月為單位,錯綜復雜點的,耗費個半年一年甚至更久都有可能。
一個不小心,非但可能自己得丟了命,還可能連累性命相托的戰友,乃至前功盡棄,讓好不容易浮現出冰山一角的犯罪團伙,斬斷所有線索與破綻,再次蟄伏下去,很長一段時間都再難有所收獲。”
說到這兒,他雙眼睜開了些許,灼灼目光直視齊宏宇,繼續說:
“就如同與你有一定關聯,可能一手造成你與冉秋生基因一致,導致你與生母分離,乃至可能犯下殺害齊平路等一系列案件的那個團伙,難纏的很,到現在我們都沒真正抓住他們。
所以……你必須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切記,戒驕戒躁。甚至,從現在起,你就得準備好遺書,做好隨時犧牲的覺悟。否則……這些事兒,還是交給我來吧。”
齊宏宇沉默幾秒,忽然笑了起來:“石羨玉,你看不起誰呢?就你偉光正就你覺悟高是嗎?”
石羨玉笑而不語。
“其實我挺難理解你的。”齊宏宇又說:“以你的性格,你的家世,何必跟我們一樣拼呢?我看得出來,其實你并沒有那么排斥你的家族,你的父親,你并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闖出自己的路。”
“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想要證明自己了?”石羨玉反問道,然后說:“我只是繼承我哥的遺志而已。還有……家世?正因為這個家世,我更不能丟臉。
我哥,緝毒警,死在了獨販的手里;我堂弟,消防戰士,在火場中被生生炸出來,自二十二樓墜落;我伯父,維和戰士,至今癱瘓在床;我爺爺,越戰老兵,身體里還有十多枚彈片;就是我爸,右手也被削掉了兩根指頭。
我們家,不需要躺在功勞簿上混吃等死的紈绔子弟,需要的,是能維護這份榮譽的鐵血戰士。
我爸曾經就是不想背負這些,一個人跑到了余橋。但我媽死的時候,他終究是想明白了,總有些事兒,需要人去背負。”
齊宏宇張大嘴,有些震撼:“你們家……還真是滿門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