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德明嘆道:“誰說不是呢!普天之下的家族,但凡是沒有結仇的,就算是分了家,畢竟也還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宗長有難,分支就算不鼎力相助,起碼也該出些力氣才對。可迄今為止,諸趙紋絲不動,官差不去碰豪門大族,反而對斗升小民大加為難……依我看來,怕是諸趙已經聯合起來,在對帝家施壓呢。”
潘龍一愣,他本擬這可能書諸趙和帝家聯合起來演戲,騙人入坑,卻又沒想過這種可能。
在他的邏輯里面,一家人理所當然是要互相幫助的,就算有些矛盾,起碼也該先一致對外才對。
這種大是大非的時刻跳出來拖后腿的做法,怎么也不像是一家人,倒像是仇人……
“帝家是根本,諸趙是旁支,要是根本受損,旁支難道還能落得好處?”他忍不住問。
卞德明搖頭:“在這天下,拳頭才是根本。帝家再強,終究也只是天子的三代近親。諸趙卻是歷代帝家親眷的總和……若是沒有了諸趙的支持,就憑帝家這些人,有什么能力壓制天下豪強?”
“帝洛南變法,可是有軍方支持的。”
卞德明哈哈大笑:“軍方?連自家血親尚且如此,軍方就那么可信?”
他搖搖頭,一副“你不懂”的神秘笑容:“小兄弟,你還是看看史書去吧。當年戰國時代,大將篡位的事情,哪一年不發生?”
潘龍不信,辯道:“但帝洛南的變法,對軍方最有利啊!軍方身為變法的得利者,難道不應該支持變法嗎?”
“天底下最大的利益是什么?”卞德明反問。
潘龍想了想,說:“長生不死?合道仙佛?”
卞德明噎了一下,沒料到這青年看起來比自己年紀還小,口氣卻如此之大。
他干笑兩聲,說:“長生不死固然是好,可未免距離常人太遠太遠。對于常人而言,奪天下、當皇帝,就是最大的利益。”
“可皇帝終究也只能有一個人啊。”潘龍說,“對于那些當不了皇帝的軍方要員們來說,換個皇帝,難道他們就能得利嗎?”
卞德明點頭:“當然,自古改朝換代,開頭的一段時間,朝堂都是軍方的天下。相比現在文武兩方不相上下的局面,怎么看也是改朝換代對軍方更有利啊。”
潘龍被這直截了當的利益分析說得連連搖頭,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書生說得有道理。
對于大臣們來說,能當天子固然最好,當不了天子,趁著改朝換代大幅度擴大權力,自然也是不差。
他此前只想到軍方能夠借著變法抓權,卻沒想過變法的根本目標還是要增強帝家的權力,相比變法,肯定是改朝換代,更加符合那些手握重兵的將軍們的利益。
只是……如果純粹用利益來分析這一切,得出的結論著實讓人齒冷。
“你這么一分析,總覺得天底下就沒忠臣了。”
“忠臣這個概念本來就是騙人的。”卞德明冷笑,“大家都是兩手兩腳,都是爹生娘養,憑什么天子就能高高在上,群臣就要低服做小?若是帝甲子那等天降圣人,或者是帝乙亥那等絕世強者,大家自然服他,可倘若那寶座山坐的只是一個庸人……”
他嘿嘿笑著,一切盡在不言中。
潘龍皺了幾次眉毛,最后嘆了口氣。
“按照你的分析,諸趙不可靠、軍方也不可靠、文臣以及地方豪強就更不用說了……那變法豈不是難以成功?”他問。
卞德明點頭:“本來就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依我看,帝壬辰也不過就是以變法為借口,想要逼各方勢力有所讓步,收攏一些權力和利益而已。”
“帝洛南會答應嗎?”
卞德明也嘆了口氣:“我看不懂的,也就是這個。”
他看著墻上斑駁的青苔,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帝洛南神功蓋世,未來甚至可能修成長生,卻又暴虐成性,殺人如麻。這樣一個人,怎么可能愿意自己多年的努力,到頭來卻只是一場空呢?”
“依我看,這洛南變法到最后,怕是要有一場大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