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關系比較好的人,說我想法太偏激,被偏見迷惑了心靈,需要廣泛聽取多方意見,不能剛愎自用。那些關系本來就不好的,干脆就說我是用美色迷惑君王的奸佞妖孽,宣布要殺死我——類似這樣的刺殺,我已經經歷了不止一次。”
“他們為什么不去刺殺帝洛南?”潘龍問。
“因為洛南兄能殺他們全家。”蒼淵苦笑一聲,“而我不能。”
“以你的權力和影響,至少殺雞儆猴什么的,應該也不難吧?”
蒼淵搖頭:“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日‘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
這段話的意思潘龍當然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愿意做。
“我也聽過一句話,叫做‘慈不掌兵’。”潘龍說。
“掌兵這種事情,是洛南兄負責的,我是個文官。”蒼淵說。
潘龍看著那張即便被苦惱和愁悶折磨得有些陰沉,卻依然漂亮過分的臉,忍不住嘆了口氣。
蒼淵的武功極高,早已經走到了先天極致,距離返璞歸真也只是一步之遙。
但若是他始終被這沉甸甸的壓力逼得喘不過氣來,那別說返璞歸真,他會不會憂憤而死,都要打個問號呢……
“你這樣下去不行的。”他說。
蒼淵點頭:“我知道,但我別無選擇。”
他又嘆了口氣,眼神卻漸漸堅定了起來:“知我罪我,其惟春秋。總之要我盡力把我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至于最后的結果怎么樣……就看老天的安排吧。”
“老天想要讓我流芳百世,那我很高興;老天想要讓我遺臭萬年,我也無可奈何。”他笑了,“反正,我要做的事情,是不會變的!”
他抬起頭來,看向潘龍:“大夏必須變法,這一點相信你也看得出來。我不知道你是否贊同我們的計劃,但我相信,你至少贊成其中的一部分——否則你不會來拜訪我,更不會愿意住在我家。以你的身份和本領,這南夏城里面愿意邀請你居住的人家比比皆是,甚至于那些大客棧寧愿不收住宿費,也愿意請你住下。”
潘龍笑了:“你們的變法計劃,的確有很多地方令人眼前一亮,乃至于拍案叫絕。”
“但也有很多問題,對吧?”
“瑕不掩瑜而已。”潘龍說,“天底下沒有什么事情是沒問題的。總之先做,在做的過程中發現問題,然后改進;再繼續做,繼續發現問題,繼續改進……不斷地改進,就能不斷地進步。世界上沒有一蹴而就的好事,好事總是多磨的。”
“你的說法和我父親很相似。”蒼淵笑道,“想不到你雖然年紀比我還小,眼光卻跟那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差不多。”
潘龍又笑了笑。
論年齡,他其實比“那個七十多歲的老頭”還大。只是前世后半生的生活實在是平淡枯燥,將雄心壯志磨平,將熱血男兒磨成了平庸的老人。
(看到他的模樣,就讓我想起青年時代高喊“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的自己……可誰能想到,當通往星辰大海的道路真正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我們卻成為了整個社會可有可無的陪襯。甚至連螺絲釘都算不上……)
想到這里,他在心中嘆了口氣。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至少這一世,我不會再辜負時光,不會再讓自己成為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馬車上的兩個人都不再說話,眼神也都各自堅定。
小小的插曲并未影響行程,走了一段路,馬車便來到了南夏城外一個戒備森嚴的營地。
營地上空,一艘艘平底大船正緩緩升空,朝著神都方向飛去。
神都城高懸天空,上下往來大多依靠這種被稱之為“天舟”的飛船。據說它們的式樣還是當年帝甲子時代定下來的,直到今天都沒改變。
盡管如今的天舟都是后來建造的,可乘船上下神都的過程,卻和千年之前沒有多大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