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出了臨渝后,便是一片連綿的雪景,由山境直延伸至不遠處的平原,盡是一片銀裝素裹,白雪皚皚,倒是與那棉花般輕柔的云朵遙相呼應。
雪景止于一座自地平線下而升起的夯土墻,這墻高兩丈,周長六百步(注1),是一座標準的方城,這就是遼西郡最北的一座城池——令支縣縣城所在地。
令支縣依例,在城池正中設有縣衙一處,但由于地處邊塞,這縣衙修得也是十分堅固,三進廳堂,每進之間,都有重重設障的墻壁,厚實的墻壁上,卻也布滿箭眼,防守不可謂不森嚴。如此設計,便是為了,在城墻被突破時,縣令也可收攏殘兵,據衙固守,以待郡兵相救。
但這令支縣衙,也仍非城破后據點固守的首選之地。這首選之地,位于令支西北的一座小山坡上,山坡上,修著一圈三丈高的青石磚墻,青石磚墻的每一只拐角上都筑有一棟高大的箭樓,箭樓上,日夜均有手持強弓勁弩的壯士守備,儼然一副關防要塞的模樣。
但這戒備森嚴的堡壘,卻是一棟私宅。宅子的主人,復姓公孫單字名奮,乃令支縣第一大家,即使放在整個遼西郡,也是排的上名的豪右。
青石磚墻后的大宅,占地以頃來計算,前院雖闊落,卻有數堵高有兩丈的磚墻盤亙其中,形如迷宮,磚墻之中,不乏機關陷阱。出了迷宮,前面的景色,也是為之一變,但見那前庭客堂,雕欄玉砌、底闊頂尖,形如春筍;流金閃爍,蟒飾飛檐。即有邊地的雄渾,又不失內境的精巧。就是與那京城的眾多名樓相比,也是不遣多讓。
“啪”一聲粗魯的拍桌聲,硬是擾了這園樓的清雅,再一聲“廢物!”更是令人心生怒意。
而做出這等煮鶴焚琴之事的人,名為公孫貴,乃公孫奮族侄,現任令支縣縣尉。其人滿臉橫肉,眉毛濃粗,一身黑色的袍服,袖子上戴著護手,他剛才這用力一拍,這張精美的雕花木桌桌面上,便出現了一道淺淺的裂紋。
而那個惹著他的人,早已嚇得癱倒在地上,嘴唇顫得跟篩米似的,卻是一絲聲音也說不出來。
“休得無禮。”坐在客廳正中,首位上的公孫奮瞪了這個魯莽的族侄一眼,“先下去。”
那個人如蒙大赦,連聲認罪后,就沒影兒了。
“哼,二十多人,去殺四個人,竟然都還能失手!”公孫貴氣猶未消,只是看到公孫奮正盯著自己,才悻悻地閉上了嘴。
“均之,你看這?”公孫奮一臉賠笑地看著坐在自己右手側的那個表字叫均之的人。
這人三十來歲,雖只套著一身青色襕衫,頭扎一方藍色舊綸巾,但卻依然掩不住那自然流露的文翰之氣,別看他穿得樸素,可身份卻是一點也不“卑賤”,他就是代天子守牧令支縣的令支縣長崔平,此番如此穿著,只不過是不想被人認出身份,再多幾句市井流言罷了。
“吾等所奉,皆孔門之學,不可語怪力亂神。”
(本章未完,請翻頁)
崔平輕輕地托起茶杯,端在手中摩挲,他本想以此來暖手,可這遼左的天,也確實是寒,這茶方離了暖爐上的壺,便冷了,茶一冷,香味便也淡了,崔平不禁劍眉一彎,心生惡意,只是不知,是對這迥異于中原的天氣,還是對那個“死而復生”的人,“他還能在胡臺驛露頭,就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