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讓名將成為名將?是睥睨天下的軍事才能?是堪比泰山的功勛?還是力挽狂瀾的氣魄?或許都是,又或許都不是。之所以都是,是因為只有這三者皆具備,才能獲得古今無數武人的肯定。之所以都不是,是因為要具備這三者,天賦、時勢、毅力都缺一不可。而許多武人之所以終生默默無名,或許就是三要素中的一項稍微欠缺而已。
而夏育,就屬于“要素三缺一”大軍中的一員。論才華,他是太尉段颎的麾下猛將,能率軍轉戰二千里而不敗。論功勛,他曾數破羌胡,斬獲以萬計算。但若論毅力,夏育就不得不承認,自己不行了。
常言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但勝敗真的只是常事嗎?但你親眼看見,上萬名將性命交給你的弟兄,慘死在離鄉萬里的荒原中時,但你親耳看著一聲聲:“將軍,你要拋棄我們嗎?”“將軍,我怕!”“將軍,你還會回來嗎?”“將軍,不要拋棄我們!”最終淹沒在不死者的鐵蹄當中時,當你親身感受到,同袍的腸子,就掛在你的脖頸上時,你還能保持著鎮定,并以平常心態視之嗎?
王世充做到了,所以他最終打敗了畢生勁敵李密,成為一代梟雄。但夏育不是王世充,做不到百折不撓。因此,盡管他被重新啟用為護羌校尉,但心中,早已沒有了當年跟隨段颎出塞兩千里,轉戰十六胡時的勇氣了。
牧場外,叛亂的句就羌人越聚越多,他們用一只只被長麻繩系著的抓鉤,鉤住牧場一人高的柵欄,使勁地往外拉。守衛牧場的軍士雖然拼死抵抗,但怎奈勢單力薄,剛露出頭就被十數支長箭射成了刺猬。
羌人的吼聲雖千奇百怪,但到最后卻都神奇地匯聚成六個字“殺夏育!搶畜官!”,夏育知道,這是根植在羌人心目中的恨,這恨意不僅來自十來年前為自己所殺的上千上萬羌人,更來自于漢羌兩族的百年積怨。
“殺夏育!搶畜官!”
“殺夏育!搶畜官!”
羌人世代生活在涼州,直到兩百多年前,漢武帝派霍去病攻占河西走廊,這才將涼州歸入帝國的版圖之下。而羌人作為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也不可避免地成為了帝國的子民。只是,這融合之路,不僅漫長,還充滿荊棘,而且,絕無公平可言。
“我們需要牧場!糧食!”句就羌的首領滇吾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左手舉著數尺長的黑木弓,右手拉滿弓弦,“咻”的一箭,便將一面“漢”字大旗從三丈高的旗桿上射落,“更需要公平!”
“牧場!糧食!公平!”
“牧場!糧食!公平!”
上萬羌人的呼聲,就如同東海的海潮一般,洶涌彭拜,大有將小小的牧場連根鏟起的勢頭。
“憑什么我們的妻子就得被搶?”滇吾又搭上一支箭,這一次,他瞄準的是牧場中間的護羌校尉旗,“憑什么我們每年都要交一大半的牧畜?憑什么我們只能在深山里放牧?”
夏育坐在牧場東側的棚屋區中,沒有披甲,也沒有跨上戰馬,他兩只眼窩中,滿是淚水,也不知是怕,還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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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嘚嘚嘚”就在牧場的柵欄即將被羌人拉倒之際,兩匹紅馬如同兩團火龍一般從山下飛奔而下。
“報!蓋長史率涼州郡國兵前來增援夏賊,離畜官不足四十里。”馬上的羌人飛身而下,向滇吾稟報道。
“從冀縣到畜官,就必須經過狐盤,狐盤山勢險峻,僅可供兩人并排而過。走,我們去哪里揍他們一頓。”滇吾眼珠子一轉,便有了主意。
羌人的特性是勇猛而不持久,善于山地作戰而短于平地相持,因此狐盤的地勢,恰恰能最大限度地發揮羌人的長處,而又不至于令羌人的短處過于明顯。
殘陽慢慢地沒入地平線下,但漫天的彤云,依舊流連在蒼茫的暮靄里。
若按后世地理學的說法,狐盤地處黃土高原與青藏高原的交界處,山勢高聳而連綿。正所謂:頂上萬畝青蔥,跟頭一把沙石。嵯峨渾似老龍形,險峻但聞風雨響。山邊茅草,亂絲絲攢遍地刀槍;滿地嶙峋,磣可可可睡兩行虎豹。休道西川蜀道險,須知此是隴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