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子夢見什么了?”
“姑子時常在夢里大喊‘祖君’,想來是時常做噩夢了。”
董白從來就沒有親眼看見董卓遇害的場面,也趕在郿塢被皇甫嵩率軍屠滅之前逃了出來,因此她能夢到的,估計也不是什么血腥之事。但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可一夜之間,痛失所有親人的事,對一個剛剛及竿的少年來說,也是晴天霹靂了。
“野荷,有的事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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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的那么簡單。”梁禎退后一步,彎低腰看著野荷,“太師遇害之后,我尚且可以保護你跟姑子,可如果我也失敗了呢?你跟姑子,將何去何從?”
梁禎所言不假,因為一旦他不能阻止袁紹擊敗公孫瓚跟張燕,即使他能全據并州之地,也斷然無法與雄踞三州的袁紹抗衡,到時候,他跟盈兒必定是軍敗身死的下場,他們一死,無依無靠且孤苦伶仃的董白跟野荷又哪里能活得下去呢?
野荷讓開了道路,但卻沒有在前引路:“請將軍自己進去吧。”
“無妨,我知道這讓你很為難,但卻不得不如此。”梁禎道,他從來就沒將野荷當下人看待。
董白盤腿坐在案前,沒有梳起的頭發隨意地披在背脊上,背對著梁禎,低頭畫著什么。
陽光通過窗欞射入,幾道灑在床頭,幾道灑在地上,還有的調皮地爬上了董白的秀發,給青絲們鍍上了金裝。
梁禎無聲地站到董白身后,看了好一會才看清,董白畫的原來是臨洮老家的風光,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風從西北邊吹來,將一人高的牧草吹得盡數向東南邊伏倒,伏倒的牧草中,露出一只只肥碩的牛羊。
牧群旁側,一老一幼兩個牧馬人同乘一匹個頭七尺往上駿馬,老者似是在放聲高歌,逗得懷中的幼者放聲大笑。
“很小的時候,祖君就時常抱著我,騎著馬在草場上飛馳。”董白放下畫筆,沒有回頭,聲音很輕,很柔,也很甜。
梁禎側過頭,看著董白,卻發現后者愣愣地看著前方的墻壁,雙眸中,淚水早已在打轉:“越千山,過大漠。征大宛,為君王。后世只道秋風客,不知烏食野死人。”(注:1)
本來董白那雛鳥初鳴般的嗓音,是根本不適合唱這種蒼涼雄厚的軍樂的,但梁禎聽罷,卻依舊忍不住落下了豆大的淚珠。因為,這首歌的每一個字,每一組詞,都像一柄鐵錘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擊打著他的心口。
“這歌可是祖君所作?”梁禎抹凈眼淚問道。
“是。”說話間,董白眼眶中的淚珠已經順著她的臉頰,流到了下巴,“我生在并州,聽祖君說,出生后沒多久,鮮卑人就打到了晉陽。”
“是王允,是他和祖君一起,一個守城,一個出城作戰,這才沒讓檀石槐破了城。”
怪不得,董卓在執掌朝政之后,會如此信任王允,因為早在十多年前,董卓還是并州刺史的時候,這兩人,就是一并上過戰場的過命之交了!
“滿月的時候,他還抱過我。”董白用右手手背貼住右眼,一個勁地拭著,“聽叔父說,當時他還跟祖君打趣,說要給我定娃娃親。”
謊言!一切都是謊言!梁禎忍不住脫口而出:“他們這些人,右手請你吃酒的時候,背后的左手中,都還拎著一把滴血的刀。”
注1:太初元年,漢武帝以李廣利為貳師將軍,發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人攻貳師城取善馬。但因路途遙遠,且沿途各國皆拒絕供給漢軍糧草,以致損兵折將,無法攻陷大宛。李廣利欲率軍退回,回到敦煌時全軍只剩出發時的十分之一二,但卻被漢武帝派使者擋在玉門關外,并威脅有敢入關者斬。
秋風客:即漢武帝,曾作《秋風辭》,故稱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