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迪的沉睡,鐘離的假死,法瑪斯的反抗……無數片段在熒的腦海中翻涌碰撞。
神明們擁有著近乎永恒的時間和力量,但他們的意志和選擇,對于在時間長河中如同蜉蝣般短暫、在力量面前如同微塵般渺小的凡人來說,是否過于沉重和過于不可預測?
“我們不應指責弱者,因為弱者從未有過選擇的權力。”
旅行者的腦海中回想起赫烏莉亞曾說過的話。
那份沉重,是否就是潘塔羅涅口中的枷鎖和限制?那份不可預測,是否正是他斷言不該寄托的理由?
“人類關乎自身興衰存亡的命脈,為何要寄托于那些喜怒無常、動輒離去的神明?”
熒的指尖微微發涼,她緊抿著嘴唇,琥珀金的眼眸深處,激烈的掙扎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動搖在無聲翻涌。
神明們或許各有苦衷,或許懷揣善意,但當他們那冠絕塵世的力量與意志,能夠如此輕易地掀起或平息一個國度的風暴,甚至決定一個文明的存續方向時,這其間所蘊含的、無法被凡人所掌控和所預見的巨大落差與風險,也是一種本質上的不公。
潘塔羅涅的理論是冰冷的,甚至帶著劇毒的目的性。
但它就像一根尖銳的刺,恰好戳中了熒在漫長旅途中,親眼目睹神明行事之后,潛意識里早已埋下,卻未曾深究的那一點疑慮的種子。
此刻這顆種子,正被富人以摩拉為楔子,以歸還權柄為旗幟,用一種極端而富有沖擊力的方式冷酷地撬開了外殼,暴露在了刺眼的燈光之下。
旅行者依舊沉默著,她無法反駁那份源自自身經歷的、關于神明隨心所欲的認知。
而少女的沉默在潘塔羅涅洞悉一切的注視下,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默認。
富人唇角那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悄然加深了幾分,如同獵人看到獵物終于踏入了精心布置的夾痕邊緣。
不過他并未得意忘形,反而收起了那份煽動性的鋒芒,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從容優雅,甚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如同誘哄般的溫和:
“我說過,不必現在就回答,我理解你的猶豫和遲疑。”
“這條路我一個人走了很遠,而你才剛剛踏上。”
富人話鋒一轉,如同魔術師從沉重的帷幕后變出鮮艷的花朵,語氣變得輕快而充滿誘惑:
“為什么不試試從最簡單的事情開始呢?譬如說…投資霄燈券。”
潘塔羅涅拋出了真正的誘餌,聲音放低,帶著一種分享秘密般的親昵,將其精心設計的金融陷阱包裹成甜蜜的糖果:
“相信我,小姐,我會在收盤時親自提醒你,沒有任何風險,你可以在最高點套現離場,就像在冒險時隨手摘下枝頭最飽滿的果實。”
富人那雙深邃的黑眸緊緊鎖住熒,充滿了篤定與不容置疑的自信。
旅行者卻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穿透了被富人蠱惑性理論攪亂的心防,她猛地站起身,動作略顯僵硬,仿佛要掙脫這無形的話語牢籠。
少女避開潘塔羅涅的視線,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幾乎是機械般地說道:
“……我會考慮的。”
旅行者說完,甚至沒有再看潘塔羅涅一眼,轉身就向門口走去,派蒙雖然滿肚子困惑和不安,看到旅行者的動作后,也連忙飄起來跟上,回頭警惕地瞪了富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