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雪齋恭恭敬敬對于祈禱一番后,開始正了下衣冠,然后才坐下。
姬子期同樣肅然起敬,也對于禱告了一番,然后恭恭敬敬地坐在一邊,屏聲靜氣。
張雪齋心中對這位姬大名士同樣看高了一眼,因為只有知音,哪怕只是人群中偶遇,也會惺惺相惜。
張雪齋調了一下音色,這把琴看來許久沒有人彈過了,因此有點澀。
明月當空照,山泉石上流。
猿啼聞虎嘯,鶴唳雜鄉愁。
歷歷長安肆,離離如玉眸。
相知承一諾,比翼斥方遒。
炎黃大陸的千古佳話,就是卓文君私奔司馬相如,兩人攜手在長安市井開酒肆,患難于微末中。
據說當兩人恩愛時,相敬如賓,因此司馬相如寫下了《如玉賦》,而卓文君回以《鳳求凰》。
盡管兩人的結局還是以悲劇收場,可是這段傳奇的愛情還是被天下人祝福。
只見張雪齋突然起身,然后平復一下心情,將殘香拔除,重新點上當世最名貴的安息香。
就在安息香點燃那一剎,姬子期突然看見那架蒙塵的焦尾琴突然煥發了生機與光彩。
古來名器如名將,不遇知音不相惜。
或許它在沉寂中等待一位知己已很久,或許薛濤的魂尚寄居在琴里。
當張雪齋重新開始彈奏時,一道淡淡的白影突然對著他邊拜三拜。
姬子期吃驚地睜大眼睛,自己也是名傾天下的名士,自詡風流,可是卻沒有琴魔如此純粹。
姬子期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慚愧,自從獲得這把名琴以來,他雖日日摩挲,可是從沒有替它焚香禱告。
隨著那雪白而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肆意翻飛,如玉賦而噴薄而出:
和田渺渺,抱荊玉兮溫軟;
岫巖遙遙,握靈玥兮些寒。
懷佩蟬以明邃,念真琦而忘言。
感藍溪以獨泣,哂伯雍而隨安。
頑石開悟兮花落,彩繡系麟兮圣諳。
那綺麗而靈動的賦文是否象征著兩人愛情,始亂終棄。
這一夜天樂峰上的明月格外皎潔,照徹世界,也照徹人心。
姬子期的來訪,果然贏得了琴魔的友誼,兩人經常把酒言歡,儼然是最好的朋友。
半個月后,兩人經常同床同眠,討論詩詞與經史,各種軼聞,也相互交流。
幾番長談之下,兩人都對對方更加傾慕,若是不考慮琴魔中魔字,粗看之下,他就是天下一個飽學之士。
初時倆人還比較拘束,可是時間長了,相約更衣。
男人的友誼也很純粹,如果更衣都可能相約,可見兩人是無話不談了。
這種友誼比酒桌上的友誼來得可靠得多,往往是生死相隨,同患共難。
雁蕩山下的長腳客棧里,掌柜王忻九正在柜臺后打瞌睡,突然聽見一陣輕靈的腳步聲,連忙睜開眼。
姬子期正微笑著看著他,手里還拎著一只山雞,烤得焦黃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