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兩個沒有溝通,唐姿坐在沙發上,唐立則閉目靜立,似乎正體會“新生”的軀體——問題這還叫“生”嗎?反正唐立的神情很淡定,哪怕臉色蒼白,可呼吸平順悠長,吁氣的時候,還有一串哨音,好像與剛植入的智械部件形成了共鳴。
陶琚抱著充數的鮮花,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要不要打擾。
“陶老弟來了。”還是唐立睜開眼,對他笑了笑,“我這是馬失前蹄,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早就覺得,自己有非同尋常的天賦……”
“呃?”
“在高能這個維度,我應該是有天賦的,可惜前面幾次‘高能潮汐’都不趕巧,如今退而求其次,用智械來體驗一下,說不定還能開發出什么能力。”
陶琚大約理解,這是唐立和他開玩笑。
沙發上的唐姿嘆氣站起:“你消停些吧,唐家有丟老婆的、丟閨女的、死得窩囊的,唯獨沒有好勇斗狠的血脈,還是動腦子保住自家性命才最要緊。”
看上去,唐姿對自家弟弟很無奈,但對外人表現的倒是一貫的溫和,請陶琚坐下,接過他手上的花,又送上茶水:
“是陶少校吧,我們上周見過的。”
這樣的美人兒,對你溫言軟語當然很好,可自家弟弟從鬼門關上轉一圈兒回來,還這樣情緒穩定,總感覺怪怪的。
唐立同樣淡定,又閉上眼睛,好像在站樁,抱元守一,挺是那回事兒的,嘴上卻不饒人:“窩窩囊囊,身陷泥溏,也不一定能活。”
他們姐弟說這些話,陶琚就挺尷尬。
幸好,唐姿在人前,一貫不會讓人難堪的,只搖搖頭:“你這么折騰,我去問問醫生,看有沒有問題……你們聊。”
說罷,對陶琚頷首一笑,便出去了。
陶琚總算松口氣,忙招呼:“唐總……”
實在是進病房以來,所見所聞,與他預計的場面差別太大,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講。
說起來,陶琚今兒來探病,就有些猶豫。這種時候,展示他與唐立的關系,真不一定是好事兒。可唐立出了這檔子事兒……偏還沒死,據說大區中心也很重視,不過來也不太好。
“你過來探望,這個人情我是領了。”唐立仍閉著眼,伸手探臂,好像揮起了云手,身上剛剛移植完畢的智械義體,發出低細綿密的關節轉動聲響,又漸漸消褪,“來得也好,如今時機也差不多。左太那邊,你可以去問了。”
陶琚心頭一緊,唐立這是說“黑日教派”的事兒。
按理說,兩人早有約定,由唐立確定“刺激”左太的時間,他怎么說,陶琚怎么說就是了。可世事總要有個前因后果吧?便是沒有,也架不住大家的想法非要去創造一個出來。
陶琚不可避免去想左太聽到這事兒的反應,事實就是,他本人也在尋覓一個“因果”。
唐立這樣的做派,那昨天被人刺殺,是什么鬼?
陶琚心里轉動念頭,嘴上卻是不自覺應了聲“是”,說完又覺得心里沒底,多問了句:“剛剛那是鄒總吧,他有沒有……對不起,我就是信口一問。”
唐立依舊閉眼回應:“也沒什么,他慰問,我表態,事情該辦還是要辦。”
陶琚愈發覺得怪異絕倫,哪有差點兒被人干掉,還這么心平氣和的?
除非,除非……
明知有些話不該說,可唐立這么個云淡風輕的態度,卻是某種引誘。
陶琚遲疑了下,還是開口:“兇手找到了嗎?”
“目前有點兒線索,正在追捕中……這人啊,可能和咱們都打過交道。”
這個“咱們”聽上去就讓人心里發顫,陶琚脫口追問:“誰?”
“茶幾上有資料,你可以看看。”
唐立自顧自行云手,陶琚則是硬著頭皮,點開桌上的平板。屏幕亮起之后,上面就顯出一個削瘦的面孔,眼睛很大,有些外凸,眼袋很明顯,疲憊感很重,然而笑得極是燦爛,有些神經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