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主體仍在黑暗中沉睡,任由霓虹、街燈點綴涂抹。都市光霧還灑向了天空,映照出充滿了不祥意味的云氣格局。
地震云仍未消散,還好烏鴉們尚在行道樹上安睡,保留了凌晨應有的清靜。
高層公寓附近的一株大樹上,墨水倒是有所感應,它睜開眼睛,看羅南從樹下跑過去,旋又閉眼打盹。
夏城這樣的巨型都市圈,高樓與高樓之間,通過磁軌、天橋、綠色長廊、自走傳送帶往復連接,就像在葉枝藤蔓牽繞下的茂密森林。
羅南則像是一只渺小的蟲兒,吞吸著清晨的露水,在森林中一步步跋涉向前。
他唇齒微微啟合,喉腔、口腔、鼻腔充分振動,發出聲響,乍聽來像是昆蟲振翅的“嗡嗡”聲。
其實,羅南是把“我心如獄,我心如爐;我心曰鏡,我心曰國”這十六個字反復誦念,只因音節連貫縮讀,又與呼吸節奏渾化在一起,才形成這古怪的聲音。
偶爾也有起來晨跑的人,與他錯身而過,受聲音所惑,扭頭打量。他則始終專注向前,速率和節奏,都保持在一個相對平穩的區間。
持續鍛煉了一個小時之后,羅南拐上了一座自走傳送帶,以便越過兩棟高樓之間的寬闊空間。這是預定的“休息站”,運動暫停,但誦念不止。
他的呼吸還算平順,長時間共鳴發音,造成了缺氧現象,讓顱腔隱隱發漲,但相對于正逐漸累積、擴散的藥品作用,又是小兒科了。
出門前注射的藥劑中,蘊含的精神藥物成份,正陸續發揮作用。
事實上,任何一個正常人,包括多年的癮君子,通過靜脈注射的方式,一次性注入如此劑量的高純度精神藥品成分,瞬間紊亂的神經系統,會在最短時間內,要了他的命。
然而,經過五年多近兩千次逐漸深入、不斷調整的耐受進程,羅南外形與正常人無異,內在神經系統的結構,卻已出現了微妙而深刻的改變。
他仍活著,并且認真感受身體的變化。
超過二十種精神藥物成份,突破血腦屏障的樊籬,就像是二十多把無形的刻刀,挑選不同的靶向神經元,進行一次次修改和雕琢。
這種“雕琢”,注定是粗糙的、暴力的。
大腦本身沒有痛覺,可是在藥物的作用下,其所分泌的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谷氨酸、神經加壓素等幾十上百種神經遞質,釋放出如潮水一般的信息,通過神經元的傳導,作用在身軀的每一片皮膚、每一處器官、每一個角落。
無法形容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羅南也不想去形容。只能說,這要比最初四肢痙攣、大小便失禁、甚至心肺功能衰竭的樣子好上太多。
要在短短數年內,改變千百代傳承的人體基本結構,必然要付出代價。
羅南心中早已坦然。
他閉上眼睛,更專注于誦念和呼吸。
羅南的誦念呼吸術,傳承于祖父。名義上是對藥物雕琢的“輔助”,然而以人類的意志,怎么可能去控制細胞分子級別的改變?
所以羅南認為,其主要功能,還是保持精神專注,活化氣血,此外,就是頗具神秘學色彩的“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