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會長根本沒有這樣的必要,單論關系,江冢固然有“摯友”這層光環,他奧平容三也不差。
自小與會長一起長大,年齡比后者還要大上七八歲,一直以來都以是“家臣”的身份存在,可謂是肱股耳目,心腹之人。若真有什么安排,沒必要這樣彎彎繞繞。
奧平容三漸漸理清了思路,這件事情到最后,肯定還是要和會長通氣,但現在首要問題是搞清楚江冢以及那些聯合報價人的打算。
即使不考慮江冢的因素,加工廠的中層骨干聯手報價,也體現出他們對當前局面的嚴重不安——對教團來說,則是控制力喪失的不良征兆。
至少,“保密”這一關就沒過去。
奧平容三又思索了片刻,就按照報價單上的聯絡方式,撥通了號碼……
陌生號碼帶來了奇妙的感覺,他是加工廠的實際負責人,卻很少與本廠的“技術總監”產生交集,以至于連私人通訊號都沒有。
這位女士沒有一點兒為大澤教團、為松平家族打工的意識,像是一個若即若離的影子,隱藏在與會長的“友情”之后,看不分明。
電話接通,奧平容三保持公事公辦的姿態,也加入了一些禮貌和尊重的元素:“你好,江桑,我是奧平容三……是的,我已經收到了你們的報價,有些細節需要再溝通一下。
“哦哦,江桑就在廠區?這就方便了,我們不如面談?
“直接和大家講?當然,我們肯定要談,可是江桑,你也是工廠高管,應該明白現在不是勞資對話的好時機。我很難承諾什么,畢竟事發突然,有相當的不可控因素……”
電話交流在缺乏實質進展的推拉中結束。
本質上,這輪對話出乎了奧平容三的預料。他本以為這是商業的乃至政治的談判,可最終擺在他眼前的,明明就是一個工會領袖,還是熱血版的……
真荒謬!
這個女人不是說出身荒野嗎?平日里主持著那樣一個項目,從里到外都是陰森詭譎范兒,怎么做起事兒來這么天真?是不是在文明社會呆得太久了,以至于忘記了荒野的模樣?
阪城不是荒野,但生存和信仰帶來的沖突,只會比無秩序的荒野更殘酷。大澤教團面臨的就是這樣的局面,禁受不住的話,要么逃跑,要么死掉!
好吧,某位不負責任的大人已經先一步逃跑了,以一種極其荒誕的方式——來自本部神社的解釋,真的不是酗酒后的惡劣笑話?
奧平容三扯開了領帶,重重吐息,讓滿腔的荒誕和郁氣有一個釋放的通道,偏在這時候,田島秘書又打進來電話:
“專務……”
“我說過不要打擾我!”
“會長過來了,潛艇停在內碼頭。”
“咦?”
這地方離內碼頭也就是幾步路的功夫。
一愣神的空當,外間已經響起了椅子推拉和田島秘書恭敬問好的聲音,奧平容三趕緊站起身來,重新打理領帶,系上西服扣子,剛做完動作,外門便在意思性的敲擊后打開了。
大澤株氏會社的會長松平義雄大步走進來。
奧平容三趕忙從辦公桌后面出來,垂首行禮:“會長。”
松平義雄是一位不到五十歲的壯年男子,身形削瘦,留著隨性的平頭短發,微凹的臉孔上也有一圈胡碴,身上則是休閑西裝,沒有打領帶,領口敞開著,看上去有些不修邊幅,給人的感覺更類似于新興的技術流創業者,而非家族神社的繼承人……總之和阪城這邊社會風氣不太相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