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是圣上派你來拿我的,”李邦華緩緩點頭道,“我犯何罪,駙馬可否賜知?我看這里,倒不像是北撫的詔獄。”
“孟翁誤會了。”周世顯搖頭道,“圣上交待我,說李邦華乃國之棟梁,當此危難之時,特命我送你出城。”
“什么?圣上……圣上……”
李邦華波瀾不驚的表情終于被打破了,眼中泛淚,霍地站起身來,又緩緩坐下。
“圣上的夸贊,李邦華一介樗櫟庸材,實在承受不起。京城今明兩日之間必破,出城什么的,不必再提,我亦從來沒有這個打算,只待城破之時,把這條老命報答了圣上,也就死而無憾了。”
“出城的事,為什么不必再提?”周世顯偏偏要追著問,“孟翁旬月之前,還在上疏勸圣上離京南遷,難道竟是虛言?”
李邦華心想,這位新駙馬怎的如此不通世務,眼看都要被人家甕中捉鱉了,還在這里夸夸其談,問個不休。
“此時不同彼時,當然不可一概而論。那時有路可以走得,現在流寇大至,交通斷絕,還談什么出城南遷。”
“原來那時有路可以走得。”周世顯微笑道,“世顯想請孟翁指點,是哪幾條路可走?”
李邦華的涵養甚好,雖然心中覺得奇怪,但嘴上還是耐心解釋。
“第一條是海路,出京后直驅天津,在沽口上船,放海直下。至于風高浪急,圣天子自有百神佑護。”
“那第二條呢?”
“第二條是水路,出京后奔通州,在河口征用槽船,可以沿京杭運河直下江南。”李邦華說道,“不過現在闖賊的郝搖旗部在靜海縣駐兵,東阻海口,南扼運河,這第一第二條路,怕是都走不通了。”
“那第三條呢?”
“第三條最艱難,全走陸路,出京后折向南,過東安縣,然后或走衡水,或走德州,再過濟寧到達淮安。”
“為何說第三條路最為艱難?”
“即使走驛路,也要兩千兩百里,需得輕車簡從,但帝后畢竟不能日夜兼程,所以路上狀況必多,非以勁旅護衛不可。”
“要什么樣的勁旅?”
“至少也要八千精騎。”
周世顯將身子向后一靠,不說話了,心想大明到了這種時候,你跟我說什么八千精騎,怕是想多了。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府外蹄聲勁急,陣陣傳來,沒多久便聽得有數人飛奔而至,沖進后院里來。
“駙馬,彰義門破了!”報信的飛騎滿頭大汗,半膝跪地,“王相堯開了城門,劉宗敏的兵進城了!”
原來是太監獻城,這不奇怪,周世顯一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面又是一波蹄飛如雷,第二波信使又至。
“稟報駙馬爺,逆賊李過已打破了德勝門!”
然后是第三波。
“駙馬爺,阜成門失守了,城西北已經有大隊流賊入城,開始殺人了!”
一個接一個的噩耗,讓一向鎮定自如的李邦華也不免心頭大震,楞在當場做聲不得。
周世顯將袍角往腰間一掖,大踏步走到廂房門口。
“傳令整隊!”
“著全甲!”
“帶我的馬!”
說完停了停,轉頭望向面色蒼白的李邦華。
“孟翁,變起倉促,不能盡言,”周世顯抱拳為禮,“倪元璐倪大人就在對面,我派人請他過來,跟孟翁一起候駕。”
候駕?李邦華徹底糊涂了,滿臉迷惑,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孟翁,我沒有八千,我出兩百。”駙馬的面色平靜如水,“兩百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