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秦開山求情,那些死在他手上的父老,那些被當做牲口一樣凌辱的女子,那些被摜殺于地的嬰孩,又有誰來替他們求情?”
“是卑職糊涂!”韋東來顫聲說道,“一時豬油蒙了心,想著秦開山是火器好手,也很能帶兵,雖然犯了大錯,若是駙馬能將他收歸己用,他一定能好好效力,戴罪立功。”
“韋東來,你還是沒明白,有的錯能犯,有的錯不能。”周世顯嘆了一口氣,“你想不想聽個故事?”
故事?韋東來抬起頭,疑惑地看著駙馬。
“從前,山東巡撫孫元化手下有一名軍官,習得一手好火器,可惜酒后與登州兵毆斗,連殺二人。他知道自己干犯律例,闖了大禍,于是連夜逃出了登州,四處漂泊。”
韋東來的臉色,愈見蒼白,手也抖了起來。
“后來因緣巧合,他來到了京師,因為沒有別的所長,還是只能從軍,于是自己改了名字,投入神機營之中,漸次積功被提拔到中軍標營的守備。人人都以為他的名字是取自‘紫氣東來’,卻不知東來二字,實實在在只是打東邊逃出來的意思。”
“卑職……”
“行伍之人,身世清白如紙的不多,難免有些從前的舊事,凡是能包容的,我都一定包容,這就是所謂的能犯之錯。”
“東來叩謝駙馬的恩德。”韋東來低聲道。
“但秦開山所做之事,雖九死而不赦,這樣的事一旦做下,便再也無法回頭,人就不再是人,而是豬,是狗,是不入輪回的畜生!”周世顯逼視著韋東來,“一只畜生,談什么立功贖罪?”
“是!卑職懂了!卑職懂了!”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禍福無門,唯人自取。”周世顯身子靠回藤椅之上,冷冷說道,“你沒跟李建泰出京,而是跟了我,這就是你的福分,榮華富貴等閑事耳!可若是再有今日之事,難道我當真殺不了你韋守備嗎?”
仿佛是在呼應周世顯的話,驀然間從山后傳來一陣連續的大響,是噼里啪啦的密集槍聲,跟著便有呼喝和慘叫之聲,持續了好一會,才漸漸消失。
韋東來情知山后在開槍殺人了,想一想剛才的話,一身冷汗,終于死心塌地服了這位駙馬爺。
片刻之后,便見谷十八跑進殿來,躬身說道:“駙馬爺,底下的事情都辦完了。”
“痛快,今日給那些刀下冤魂報仇!”周世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吩咐道:“告訴大家整隊,我這就下來,咱們回師!”
谷十八答應一聲去了,臨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眼淚汪汪的韋東來,心說不知韋守備怎么惹到了駙馬爺,被罵成這樣好可憐。
韋東來知道要開拔了,實在忍不住,又磕了一個頭,要最后問一句話。
“卑職不敢請問駙馬,”他小聲說道,“為什么能知道卑職從前的事情?”
“為什么知道?”
嘩啦一聲,一把帶鞘的刀豎在了韋東來的面前,韋東來看著刀鞘上那鎏金錯銀的獨特紋路,忽然明白了。
“錦衣衛……”
“不錯,錦衣衛監察天下,南鎮撫司奉掌紀風。”周世顯幽幽地說,“多少卑污不堪、暗無天日的事情,南撫都能連根掘起,你這點事,不算什么。”